有颜难言

　　电话铃声响起，床上的人揉了揉脑袋，皱着眉爬起来接电话：“喂，您好。”恭恭敬敬的话，语气却颇有些不耐烦。
　　“是南南了？”
　　电话那边的人该是老者，声音有些沧桑，江南颜却听见那句话彻底醒了。
　　南南。那个人说的是南南。
　　“唔。您好，您是哪位？”江南颜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揉着脸，心里有些慌慌的又有些期待。

　　她之所以因为一所电话这样是因为那个称呼。
　　江家不是只有一个孩子的，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男孩，比她早两年出生，父母有闲情取名，哥哥叫南言，妹妹叫南颜。
　　但是毕竟差了那么多两年，他们两个自小的生活环境除了家里就不一样，所以也就只有父母知道他们两个名字的差别：
　　哥哥叫南南，妹妹叫颜颜。
　　只是……
　　父母已故多年了，还会有谁这么叫？

　　“颜颜啊。我是你家以前的保姆啊。你还记得我吗？
　　其实你和南南不是亲生兄妹，只是江先生和江太太领养来的。我这些年才回来这边的，听说江先生和江太太出车祸那个事情了……唉，节哀啊孩子。
　　我是觉得他们去世的太突然了，所以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江南颜攥着电话的手指，慢慢泛白。

　　挂了电话，她坐在床上，觉得有些冷就又缩回被窝里，偏偏头看了看窗外正在飘着的雪花，安静而纯净。
　　她的眼睛又收了回来，躺平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慢慢地，泪落在枕头上。
　　偏偏不是太难过，是太开心。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才又醒来，只是赶稿子到凌晨四点睡得时间恰恰好，她伸伸懒腰准备起床。
　　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翻冰箱，才发现除了几听啤酒已经空无其它了。
　　肚子咕噜咕噜地喧吵着。
　　冲进浴室快速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终于有了喜悦，因为他就快要回来了吧。加油！

　　她依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年飘逸的长发已经剪成短发好几年了，最近它盖住了耳朵又堵住了想要袭击脖子的冷空气，所以也没忙着去修理，现在她好像又有了留长的心情了；
　　脸上的稚气退去了几分，却也没有多了属于女人的妩媚，唉，或许她这辈子就是长得像个白白净净可爱小女孩的命吧；
　　粉色的长裙已经换成了灰色的毛衣、牛仔裤，宽宽松松的，她的骨架一向小小的，这五年似乎都没有变过。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拿好了包，打开确认了一下钱包的确在里边，——这些年一个人生活，她的马虎性格难免让她忘带什么东西，然后在外边丢人。
　　她匆匆地往外走。
　　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关门的那刻震动了起来，来电人的名字叫陈悸。
　　手机自己闷闷地唱了一会儿歌，又恢复了安静。

　　走在路上，江南颜才发现自己没带围脖，缩着个脖子走在雪花纷飞的街上，雪花飘落在手背上，有点凉，她的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红灯，她停住脚步，向对面的饭店张望。
　　一眼就窒息。
　　那个熟悉了二十年的男人，从饭店推门走了出来，依旧穿着一身正经的黑色西装，看得江南颜移不开眼睛。

　　“江南言……”她自己喃喃地说着，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变得涩涩的。
　　已经五年没有接触这个名字了，或许是自己怕伤害很抵触他的一切消息，总是躲得远远的，过好自己的生活。
　　呵，而且就连五年前，她也是软软的嗓音叫着那个男人“哥”，极少数生气的时候才冷着语调说江南言。
　　五年五年五年，这段时间她该是有多空洞？
　　江南颜啊，你差点就错过了这个男人，如果不是那通电话，你以后的几十个五年里怎么过？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吸吸鼻子，堆满了笑容抬起头想大声地打招呼，眼前的人又变了。
　　那个人把一个娇小的女人搂在怀里，而女人的怀里又依偎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那孩子……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离得远远地看长得可真像江南言啊。

　　她转身就走，走得又急又快，而眼泪落下的频率不比步子慢多少。
　　可是身后的江南言还是走得比她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没认出她来。
　　她清晰地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声音，“以后晚上不用等我回来，你先睡。你看你，感冒了连小季都传染上了。”
　　心里一阵抽痛，她停在原地，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方砖。
　　然后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从她的前方传来。

　　江南颜，没出息的只有你一个人！
　　你看见没有，人家五年没联系你不是和你一样怕心痛，是遵守了当年的约定，忘了对方，和其他人有个美好的家庭！拖家带口的回来了！
　　此时，被冻僵的不只有身体，还有心。
　　她微微低着头，慢慢地走着……
　　“让开让开啊！”
　　她听见那个惊呼声抬起头的时候，除了眼睛因为惊吓微微地睁大以外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情了……

　　江南言听见声响匆匆地转过身，心里有隐约的几丝痛，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侧着身子一直看着远处的那起车祸。
　　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急急地在那个女孩身边蹲下又站起来，拿起手机原地转圈。
　　离得有些远了，他连司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

　　“南言？”
　　他听见怀里人疑惑的叫他，他收回神，“也不知道那女孩会怎么样。”低下头似乎在回答她的疑问也似乎在自言自语。
　　“哦。”江西往他的怀里更缩了缩，“哥，快走啊。好冷的。”
　　“你叫我什么？”江南言好像缓过神来了，江西看着他的眼睛深邃了起来。
　　“叫你哥啊。不然叫全了？表哥？哎呀，快走吧，我宝贝儿子睡着了，一会儿要冻感冒了。”说完了以后，她几乎是推着江南言往前走的。
　　这个男人今天犯了什么病，怎么感觉他更走神了。
　　江西抱紧了儿子，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亲了一下，什么也不想了。身旁那人，却真真的掉进了回忆之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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