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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阳光漫过落地窗,像融化的蜜糖流淌满屋,暖意笼着慵懒,一寸寸爬上皮肤。
易思鹇随意地靠在单人沙发上,在钢琴旋律的裹挟中,昏昏沉沉睡过去。
“哥,醒醒,这节课结束了。”
易珧黎晃晃歪着脑袋睡觉的易思鹇,钢琴教师在楼梯口站着。
易思鹇起来迷迷糊糊地和教师打了声招呼,把老师送出家门。
这位教师并没有给他留下多亲和的印象。
钢琴教师是易珧黎自己挑的,一位成熟稳重的男教师,在音乐领域颇有建树。仅此一位,她练琴多年,一直没换过。由于这位教师爱穿各种款式的亚麻衬衫,易思鹇暗自给他起了外号,叫“老亚麻”。
处于假期,易韬和谭云在公司忙活,留下兄妹俩整日无所事事。
他家公司主营金融,业务范围广。早些年夫妻二人在悉尼把产业做大之后,下设的子公司数量越来越多,领域也随之丰富。员工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每次一走进公司大厅,易思鹇都能被一股浓重的“班味”逼退。
有人调侃他是富二代,他觉得用土豪更合适。
豪,却很“土”。
他大小在国内被爷爷奶奶带大,住胡同,混在人堆儿里,左窜窜右看看,说好听了叫接地气。如此商务的地方,他一向都敬而远之。
户口迁澳后,他在UNSW系统学习金融专业,这才算是入门。他老爹叫他去公司实习实践,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倒是很利索,把自己的工作做完,悄悄溜走,一刻都不会在公司多待。
问起他来,他说志不在此。
当年入学新南时,他修读了商科和理学学士双学位。
他早说想做一个天文学家。
失望的老总又去问小女儿,易珧黎幼稚地说长大要在舞台上闪闪发光,没心思管这栋楼里的事情。
易韬头一次见不想继承家业的子女。不过出于对孩子的疼爱,易韬愿意多留几年,等子女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弄好了,再回来接他的班。
爷爷奶奶都是普通人。爷爷年轻时是国企的工人,奶奶是茶艺师,两人生活在单位分配的住房里。易韬上大学时想创业,老太太把自己个人住宅卖掉,全力支持他。好在儿子争气,赚了钱,还娶回来一个漂亮媳妇儿。
易韬尽反哺之恩,买了别墅,把二老接过去住,怕他们行动不便,请了位住家阿姨照顾他们。后来易思鹇出生,一家人其乐融融,可谓家和万事兴。
“哎,凯拉。下午我要不要跟我去俱乐部?”易思鹇问。
“不。我要去排练。”
“每次邀请你你都拒绝。”
易珧黎撇撇嘴,“没意思。”
易思鹇坐直,认真地说:“怎么没意思?学会骑摩托,你就能带着你的队友在路上飞驰,多拉风。”
“今天没时间。”易珧黎回房间收拾背包去了。
“好吧。练完call我,我去接你。”
易珧黎和朋友组建的乐队在易思鹇眼里就是个草台班子——
他妹在缺人时“破格”加入,凭着懂键盘操作,半大点个小学生成功混进高中生队列里。这四个人年龄加起来还没他当年学得最烂科目的分数大。
……略有些夸张。
他猛想起来这一科他考过十九分。
有个人曾帮他补习到九十分。
而那个人自己,几乎次次满分,省奖国奖拿到手软。
一双小手在他眼前晃。“哥?”
“笑还需要皱眉啊。”
“没见过苦笑?”易思鹇收起笑容。
易珧黎已经准备出发,她抱着自己的粉色头盔,摇摇头,说:“现在见过了。”
易思鹇把易珧黎到他们排练地点后直奔俱乐部。
俱乐部名叫Southern Vroom,中文是南境轰鸣,由两个大赛退役下来的老赛车手自发组建。
和一般俱乐部不一样,南境成员均已成年,资历深,实力强。
他们有一块儿自己的练车场地。空地上有一座简约的房子作为休息室。里面除了一些基础的家具外,还有一张台球桌。
“嘿,下午好,西维尔。”
“下午好。”
和易思鹇打招呼的是他的大学校友伊桑,来自墨尔本,两人关系不错。
“来一局?”伊桑把台球杆递给他。
易思鹇原本不会打,但在俱乐部除了练车,可进行的娱乐活动只剩下台球,所以他跟着伊桑学了些皮毛,打发时间用。
练车场地被草地包围,有人在附近的草地上自娱自乐,玩出一个简陋的高尔夫球场。他们邀请易思鹇参与,而他对这项运动并不感兴趣。
“后天我计划去贝尔斯线探路,听说那条公路适合练习过弯。”伊桑问:“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难说。让凯拉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把凯拉带上,我骑‘粉色童话’带她。”
伊桑口中的“粉色童话”是他的摩托之一。这辆车原本是墨绿色的,他嫌没特色,于是将它改装成惊人的玫红色。
易思鹇故作嫌弃道:“你的‘童话’粉得有点骚了,只有你自己能欣赏。”
“哈哈,但这很时尚!”
“凯拉生日快到了吧?我认为女生都喜欢精致的饰品,我的表姐就是这样,所以我准备送给凯拉一些形状特别的耳饰。”
“可以,那她可得谢谢你,她喜欢耳饰。”
主唱兼吉他手的队友没来,三人只好先练曲子。一些词易珧黎代唱,她还没到变声期,高音部分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
这是他们乐队的处女作《First Riff》,词曲很正规,他们计划在年底将歌曲公开发行。
易珧黎从艺术街出来,站在街口等易思鹇来接她。东西向的车绿灯通过,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踏着自行车从斑马线上过去。那个人戴着自行车头盔,看不清脸。
易珧黎看着他从视线右边到视线左边,自行车跑远了,她还探出身子去看。
易思鹇刚好骑摩托从对面路口驶来。
“那边有什么?”他问。
“没,”易珧黎戴好头盔,“回家。”
“等等,先去甜品店。”
“什么时候开始爱吃甜品?你从来没有主动去过。”
“不是我,是妈妈想吃。”
到甜品店门口,易思鹇打开手机,翻找聊天记录。
易珧黎又看到那个人,他提着牛皮纸袋推门出来,短暂地瞟了她一眼,骑车走了。
“下车吧,你先进去选,我看一下妈妈需要什么。”
易思鹇找到要买的甜品的名称。
树莓卡仕达挞。
店员说,最后一个挞被刚出去的那位顾客买走了。
于是他带着三只可颂和仅剩的两只牛角包离开。
“明天咱们给妈妈做树莓挞吧。”易珧黎说。
“好主意,那我们现在去超市买树莓和杏仁奶油。”
“Off we go!”
十月的贝尔斯线公路,春意正浓。
凉风拂过山坡,带着空气中的樟脑香气,撩动路旁茂密的桉树林。金色的金合欢花一簇簇点缀在树丛中,像不小心泼洒在山野间的阳光。盘山公路顺着起伏的红色丘陵蜿蜒而上。
易思鹇跟着俱乐部的几个伙计在此进行过弯训练。
他压着他那辆新提的杜卡迪,全速往坡顶冲。他在为两个月后的比赛练习。
越往上风景越好,视野里无边的绿色林海越发开阔。易思鹇忍不住减速,确认之后没有来车,将车停下,从背包里拿出单反。
救护车鸣笛靠近,司机还不间断摁着喇叭。
易思鹇招呼队友靠边避过去,救护车粗鲁地从他们面前冲下去。
“上面发生什么了?”伊桑回头看了看救护车,又抬头看了看坡上,“嘿,西维尔,我带凯拉上去看看。”
易思鹇把镜头对焦在远处的小山峰上,闻言应道:“好,很快到。”
伊桑带着凯拉上去没多久,给他拨了通电话。
“喂喂,伙计,快上来,上面有我们的队员出事了。”
临近事发点的路段已经拉起警戒线,易思鹇在警戒线外停稳,走上去。
俱乐部的年轻队员脸色苍白,他僵硬地站在警戒线内,头盔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抱在胸前。
中年警察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询问着什么。少年的眼神有些发空,木然地盯着警戒线内那被白线标记的位置,嘴唇紧闭着发抖。
受伤最严重的黑色的轿车驾驶座一侧完全变形,深深瘪进去,像被天降的巨石砸过。
黑色轿车显然遭受了二次撞击,尾部向内压缩着,后保险杠歪斜掉落,地上有一道深深的刹车拖痕。
“车撞成这样他人怎么没事儿?”易思鹇端详着那个队员的摩托车。
摩托车斜倒在公路护栏边,车头凹进去,前轮扭曲成奇怪的角度,仪表盘也损坏了一半。柏油路上散落着碎片,石墩上的红漆被蹭掉了一大块。
“你和汽车对撞,躲避,车尾甩到石墩子上了?”
“是啊,要不是有它挡着,我就会从这里坠下去。”队员低头皱着眉,不安地摇头,“但汽车的驾驶员……”
“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无论是对他的家庭还是对我……”他蹲下,把头盔放一边,脸埋在臂弯里,哭着说:“我才十七岁。我真的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会降临在我头上。”
他的父母正在赶来,伊桑也在警戒线外安慰他。
易珧黎胆怯的贴在伊桑的摩托车旁,观望面前的一地狼藉。见哥哥来了,她过去攥住易思鹇的衣角,呆呆的,站在原地。
易思鹇心里同样很不是滋味——报废的是中国人的车,蓝底白字的牌照在一大片红色之中格外亮眼。
等拖俱乐部把两辆车处理走,地上只剩干而未干的血印,触目惊心。
“害怕吗?”易思鹇抚了抚易珧黎的脊背,“害怕就告诉我。我们不在现场待着了,我带你回家。”
易珧黎不说话,眼里有些湿。易思鹇不清楚他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拉着她的手要回家。
“上车,凯拉。”
他跨上摩托车把头盔戴好,易珧黎抱着自己的小头盔,站在车前,迟迟不上车。
“怎么了?”
易珧黎这次两眼冒着泪,把易思鹇从车上拽下来。
她揉了揉眼,举起他的左手,一条手绳露出来。
易思鹇蹲下,抬起右手帮她整理刘海,“别哭,你说话。”
“这个手绳姜澈哥哥也有一条,对不对?你说那是你们一起编的,上面有一样的平安扣。”
“啊。你还记得啊,记性真好。”易思鹇眼皮跳了跳,“怎么了?”
易珧黎抬头,给他指道路内侧的一片儿杂草丛。杂草后面有一个可见的环状物,不注意的可能会认成长相怪异的红花。
他个子太高会忽略,而易珧黎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东西?
法医遗漏下的物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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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