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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第一章清明
二月廿四,万物清明。
此时,在一方名为瓦泥巷的清净僻静之地,一名穿着戏服,化着戏子妆容模样的少年,放下手中的化妆之物,准备登台演出。
少年缓缓登上台,看着台下总零零散散几人,心里虽不是甚滋味,却还是提起精神,扫除脸上的疲倦。
少年名叫戏子伶,爹娘早逝。小镇戏台班子的韩老先生为人敦善,与少年爹娘有旧,不愿看其流浪,故此将他收养,教他唱戏登台,有了一门手艺,在哪儿也总是饿不死,总是好的。可这孩子却是好似没甚天赋,别人练习的戏本,大概也就三天左右,有些许底子的,一天两天也就可以登台表演,。只是轮到戏子伶之时,却是一两个礼拜方才勉强练得一二,对此,韩老先生也是无奈。不过,这孩子的勤奋踏实却是谁都看在眼里。
“赏芳春,暖风飘箔。莺啼绿树,轻烟笼晚阁。杏桃红,
开繁萼。灵和殿,禁柳千行斜,金丝络。夏云多,
奇峰如削。纨扇动微凉,轻绡薄,梅雨霁,火云烁。
临水槛,永日逃繁暑,泛觥酌……”
些许稚嫩的声腔,婉转清平的曲调,台下看官的一脸鄙夷,似乎种种都在告诉这个少年,他并不是唱戏这块料子。这些,少年都看在眼中,他想着老先生说的“勤能补拙”,认为自己勤学苦练,终有一天会像师哥师姐闷那样,登上更加广阔的舞台。
天道酬勤,是说给孜孜苦学的人听的,有些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那些有着天赋的人。纵然是少数,可当听闻他们在极短时间便能突破别人无法冲破的桎梏,也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难以更上一层楼之人的自信和上进心。
少年也知道,或许勤能补拙只是老先生说给自己一人听。不争馒头争口气,上进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哪怕天道无法酬勤,他也得自己给自己一盏烛火,行走在属于自己的踽踽独行道路之上。
……
戏曲唱罢,韩老先生依旧像往常一样,将今天登台的几个弟子聚集在一块儿,讲解着今天登台需要注意的细节。弟子门大多数孤苦无依的孩童,那天真无邪的脸蛋上总是保持着笑容,即使登台效果不好,但看到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又如何下得了口去责怪这群孩子呢。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
有些时候,韩老也会想着自己活着是为什么。前几年的一场瘟疫,带走了这为年过五旬老先生的妻儿。他也想过一走了之,可是巷头街尾那群衣衫褴褛,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又何其无辜。正因如此,老先生凭借着当年那点戏台功夫,开了个戏台班子,将自己毕生所学对这些孩子倾囊相授。
“今天的登台都还能说得过去,都散了吧。”
韩老说罢完,点了点头,挥一挥衣袖,示意孩子们自行去收拾。
戏子伶也正准备和着孩群离去,就只听韩老叫他。
“伶儿,你留下。”
孩童看了看戏子伶,随即也就欢快地离开。屋内,便只剩下了戏子伶和韩老。
戏子伶缓缓上前,韩老看着眼前的故人之子,心里些许酸涩。
“今日是清明,你去集市上买点纸钱,上山去看看你父母吧。”说罢,韩老从一旁柜子里拿出几许铜钱,递给戏子伶。
戏子伶接过铜钱,望着手里的几枚铜钱失神,眸中不时显露的几分沮丧。韩老看在眼里,心里想了想,侧身从身旁柜子中拿出几两碎银和一枚古色的铜钱,招手示意戏子伶上前。
“这枚古铜钱是你父母生前之物,两人走后就一直在我这儿留着,今天一并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另外几两碎银你去多买一些纸钱,等会儿给其他孩子父母也烧一点。”,说罢,将物件递出。
戏子伶接过银两和那铜钱,铜钱不是此时市面上流通的货币,看着也有些年头了,轮廓似乎刻着一些图腾,不过已经被摩梭出些许光滑的迹象,大概物主生前经常对其进行保养。戏子伶出神望着铜钱,心里滋味别是一番,这是生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
他将铜钱放进衣服里层,带着银两铜钱等,向韩老拜别,深鞠一躬,随后朝门口走去。韩老坐在里屋,看着戏子伶离去的声影,脑海中浮现出昔年的一个场景。一个男子身上背着剑,如同今日的戏子伶一般与韩老拜别,鞠躬。
“真像!”,韩老默默低语,。脸上笑容浮现,转瞬又恢复往日般面色,起身朝着另一处走去。
戏子伶揣着银子,来到了小镇的集市之上。今日清明,家家户户门都是敞开着。开家门,迎宗祖,魂进大门无所阻。
透过门看进去,在那屋子里方桌之上,摆着大大小小的袱子,在那封面之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后人对前人的尊敬和思恋。
戏子伶脚步不停,来到一家卖纸火的铺子,往前台喊了一声“刘叔”,那在前台弯着腰的男人便起身,询问买些甚么,一看是戏子伶,脸上渐渐浮现笑容。
“是伶儿啊,又是来买纸钱去山上给爹娘过清明呢。”
戏子伶虽说在戏台愚笨,不过闲时经常帮助邻里做些活计,这也使得乡里多喜爱这个身世可怜的孩子。
“嗯呐,刘叔,今天多拿点纸钱,给其他孩子的爹娘也送点。”,戏子伶一如往常般。男子听罢,脸上夹杂着些许的歉意。
“今天的小镇上的纸钱都卖光了,现在要去隔壁镇上才有的买了。”
戏子伶听后,也没再过多言语些什么,随即与男人道了别,出了门往隔壁小镇走去。
小镇名柳林镇,因原来柳树成林而得名。柳林镇有三个巷子,分别是瓦泥巷、桃李巷和截柳巷,三个巷子各有千秋。
瓦泥巷以生活物品等做活计,且戏班子比较出名,周边各小镇经常会有邀请小镇戏班子去演出的;截柳巷多以铸铁石雕为生计,而那桃李巷则是属于富人家的地点,说前两个巷子为其服务也毫不为过,小镇最富裕的古家和柳家便是在此。距离柳林镇最近的镇子,则是十几里外的茶木镇,戏子伶便是要去到茶木镇买纸钱。
路上,戏子伶正想着韩老今天的话想的出神,却并未注意到身后何时多出一个与之年龄相仿的少年。那少年壮实的身体,一双柳叶眉,双眼充斥着精芒,血气方刚。他跟在戏子伶,抬起手拍打向戏子伶肩膀,戏子伶身体猛地站直一下,随后肩膀一阵酥麻感。戏子伶朝后面看去,只见那少年正一脸得意看着他。
戏子伶看了少年一眼,随后又将头转回,继续朝着茶木镇的方向走去,悠悠朝身后抛出一句话:“王休之,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无聊啊。”
少年名王休之,家住柳林镇的截柳巷,紧挨着瓦泥巷,也是父母双亡,打小便在铁匠铺做学徒。两个苦命的孩子平时见面玩耍较多,久而久之便熟络起来,成了朋友,加之相同的身世,这也使得二人颇有种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
再说那被唤作王休之的少年,听了戏子伶言语则是一脸无所谓,略带戏谑道:“那不然怎样,下次给你屁股上点个火?小伶伶?”
“这倒是没必要,还有,别叫我小伶伶。”,戏子伶无奈说着,尤其是听到“小伶伶”三个字,恨不得一拳给这王休之打瘫在地上,不过,真要打起来,躺在地上的未必是王休之,这点戏子伶很清楚。
“那不就成了。”
随后,王休之走到戏子伶身前,转过头,,双手抱着头,看向戏子伶,“小伶伶这是准备去哪儿?”
“去茶木镇买点纸钱。”
王休之听后大喜说到;“正好,我也准备去茶木买点锻造用的东西,这不顺路了嘛。”,说罢,他走到戏子伶身旁,右手搭在戏子伶的肩上。戏子伶只觉得肩上一颤,叹了口气,继续朝着前路走去。
一路上,两个少年就着柳林镇的琐事聊着。
“哎,小伶伶,听说桃李巷柳家三小姐贼好看,你见过没有啊?”,王休之问道,脸上带着些许得意,露着个痴汉的表情。
戏子伶也时常听其他人谈论着小镇的一些事情,柳家的三小姐柳融儿被小镇那些少年称作绝色天姿,柳融儿也常以此自矜,自视高人一等;古家有个公子哥唤作古道,天资聪慧,饱读诗书,却时常做些悖逆世俗纲常之事,令人唏嘘,故此大多数人对他总是避而远之。
“这个,我还没见过那三小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此,王休之哈哈大笑起来;“嘿嘿,昨日我去那柳家送刀剑兵武,在外院中,透过那屏风中心开口处,正好在那院子里瞥见在那庭院小亭中弹琴的柳融儿,当真是寸寸玉肌,罗袜生尘,艳羡罗敷,如同那仙子凌尘般。”
王休之满脸陶醉的说着,一旁的戏子伶觉得有点好笑。
“可以啊王休之,狗嘴里吐出点象牙了,还寸寸玉肌,倒是有点那之乎者也的味道了。”
戏子伶调侃道,王休之愣了一愣,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哈哈,这不是昨天碰到那古道公子了嘛,他也在那柳家,这些都是他说的。”,王休之说罢,不好意思地挠头。
“昨日我可没说过这话,莫不是兄台记错了。”
不远处传来一句声响,戏子伶王休之二人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苍翠的树上,一位十七八模样的少年一袭青衫,纤尘不染,如谪仙临世般卧于树的一处枝干之上,手中拿着本书摇晃着,正闭目养神,剑眉星目,清素气宇。正是古家那怪异公子,古道。
戏子伶二人也是些许疑惑,王休之说道:“当日古公子便是这样说的,我可没说假话。”
古道并未睁眼,脸上古井无波,慢悠悠问道:“不知另外一位小兄弟觉得是谁说的呢?”
古道口中所说的另外一位,自然便是戏子伶。戏子伶无法看透这位古家的公子究竟何意,稍稍思索了下,郑重道:“我熟知王休之,他并不是一个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至少,他不识罗敷为何物。”
少年听后哈哈大笑,“哈哈哈,能有个知底好友,王休之也是好福气。不知小兄弟名讳?”
“戏子伶。”
“戏子伶?”,少年微微沉吟,眉头微皱,睁眼看向戏子伶。戏子伶双眼与之对视,四目相对之际,戏子伶感觉到那少年眸中似是有着星辰岁月之威严,仿佛于深渊中处身般。
古道收回目光,戏子伶也恢复到原本模样,只是脸色有些许煞白之感。
“戏子多秋,名字有些不好,不过人倒是不错·。”,古道点评着。戏子伶看向树上的这个怪人,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觉。
“多谢夸奖。”,戏子伶如此回话。古道随后起身,抻了抻身子,跳下树来。
“二位可是要去茶木?”,古道问道,手中的书合上。
二人微微颔首。
“正好,在下也准备过去,不如一同前往?”
戏子伶二人不知此人到底是什么打算,不过也并未拒绝。随后戏子伶略带笑意:“那就一同吧。”
古道也是含着笑意,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戏子伶二人也不再客气,随后一行三人朝着茶木镇走去,一路上气氛略带些许怪异,不过也并未影响三人脚程,不多时便以来到小镇东门处。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路上行人脚步匆匆,斗笠,蓑衣,牧童,黄牛争相从人们眼前闪过,镇上那酒家招牌飘摇在风雨中,与山间那坟石之上的白飘纸相互应和,唱响属于人间烟火的清明之歌。在那遥远人们所不了解的地方,思恋总是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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