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构成琐碎日常的沙砾是什么呢

　　啊，又睡着了，因为最近进入了IH备赛期，所以训练量大起来了吗？原本应该能撑到下节课的。
　　不怪榊原理名一个和排球毫无关系的人也对这些事情有个大概的认知，自从去年十月击败宫城蝉联多届县内排球赛事冠军的白鸟泽进军全国杀入八强后，排球部便在校内有了格外高的瞩目度，用热泪浸润后双眼和头顶一样闪亮的教导主任的话来说，“我在职以来还从来没有一个社团能进入全国级别的比赛！”
　　而她的前座，入选了国家排球青年队集训阵容，在春高报导中留下不少笔墨，吸引了同级和一年级女生前来观摩的影山同学，此刻头撑在手臂上，逐渐有了滑落的趋势。
　　就算隔着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榊原理名也能猜到他翻着白眼瞌睡的模样，这一幕要是在动画或漫画里，还得额外添上一个硕大的鼻涕泡。
　　出于排球部的佳绩，教导主任和老师们愿意为部员给予一些便利，而考试绝不在此列。期末在即，眼前这个高大得足以挡住一半视野的背影莫名给她一种在劫难逃的预感。
　　事实也果然如此，长了一张聪明脸蛋的人捧回了不及格的试卷，在补考通知下达后漂亮地化身为一座石雕，并随着隔壁升学班绩优生月岛同学的嘲讽满血复活，和另一个隔壁班的日向同学竞跑着找补习外援去了。
　　这是……病急乱投医？
　　榊原理名对着面前鞠躬的男生，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拜托榊原同学了，请教我国文和英语吧！”
　　这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吗？加上经理，排球部有三个人都在升学班，而且彼此更熟悉的话不是更顺当么，她实在想不到找自己的理由。
　　如实将疑问抛出，理名从近乎于咬牙切齿的低语里拼凑出了原委。原本三年级的前辈们毕业后，一年级的新生加入排球部，很不幸地连学业平平者都算难得，和现在的二、三年级前辈一起为补考苦苦挣扎才是其中的多数。
　　此处不得不再次邀请月岛同学出场，用影山同学转述的话说即“笨蛋数量增加了，补习人员明显不够用”（原话存疑），目前唯一的经理谷地同学正在为此焦头烂额中。
　　提及找上她的理由，前座同学的表情总算没有那么狰狞：“老师夸过榊原同学的国文和英语基础都很扎实。”
　　理名的课余时间乏善可陈，既没有参加社团也不用兼职打工，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复述给影山倒是问题不大。
　　“多谢你的认可，我尽力而为。”
　　“十分感谢！”靛蓝的眼睛迸发出十二分真诚的光芒，运动系男生标志性的语气和音量让榊原理名不得不花上点时间做心理建设。
　　幸而对待进展不那么顺利的补习，影山保持了足够的耐心和谦逊，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的知识点也好好地抄写到笔记本上，但是嘛……
　　圆珠笔在理名指间转了两圈，她盯着八成新的纸页，一串串字符向后延伸。当作是无意义的发散思维也罢，说保养得当有些怪，养护？姑且先这样说吧，影山同学这双养护得分外仔细的手怎么能写出如此残念的文字，汉字、假名、字母全部都写得一塌糊涂也是一种本事，难为老师判卷时能看明白。
　　“影山同学。”
　　“嗯？”指节停止运笔的动作，对方抬头认真地等待下一句话。
　　“一己之见、不，应该说是我的个人经验，”榊原理名迅速调整了措辞，“记单词或者句式的话，试试用你最喜欢或者最熟悉的事物造句，这样记起来比较方便，比方说，这里……”举例完毕，看样子应该有听进去，那么接下来类似揭短的建议就比较好说了。
　　“还有就是，可以的话尽可能把字写清晰些，有些拼写相似的词语很容易看错呢。”
　　“我会努力的，谢谢建议。”
　　补习结束，堪堪到了训练时间，文具拢到一块儿扔进运动包内，影山再次道谢后立马冲到了走廊，紧接着一黑一橘两个脑袋开始了本日又一次的竞速激斗。
　　“谁又在走廊上跑步？！”隐约听见了教导主任无人搭理的质问。
　　理名失笑，这一小时下来她和影山说的话比开学同班以来加起来的还要多。对方并不是性格孤僻的人，不过课余生活的绝大部分被排球占据，除了排球部的同伴，同性也好异性也好，应该说班上的同学和他都没怎么接触过。课间男生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玩闹时，前桌要么在睡觉，要么就是去觅食安抚胃袋，和其他男生没有共同话题也基本玩不来。
　　虽然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事。
　　显而易见，对排球充沛到“过剩”（她认为此处是褒义）的热情某种程度上不利于影山的人际关系，反过来讲，用对了地方也能有不可思议的效果。补考的前一天，模拟卷的分数已经好看到一贯来性格方面和他不怎么对付的月岛也收敛了话里的刺。
　　没消停多久，听见影山和日向例行争执打赌明天的考试谁分数会更高，月岛萤终究没忍住：“你们补考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科目，有什么可比性吗？倒是笨蛋指数可以好好对决一下。”
　　补考成绩出来，排球部上下松了好几口气，缘下沟通好到东京合宿训练的事情，没忘记提醒后辈一声：“要好好感谢无私帮助你的同学噢。”毕竟是部里唯一的补习外援，说不好以后还得麻烦人家。
　　不不不，想点好的，要对这些家伙多些信心。他扶住额头，露出了前任部长泽村的同款表情。
　　排球部的波澜自然不会传达到榊原理名这位无关人士，试卷右下角红色的“91”分外鲜明，理名由衷地为展示它的同学感到高兴。
　　“能帮上忙就好，而且之前已经收过影山同学好多谢礼了。”回忆起那一串包装盒，她对影山的郑重道谢摆手道。
　　开始补习的第二天起，对方便每天给她一瓶牛奶或酸奶，具体是什么取决于当天同时按下选择键自动贩卖机掉落的结果。理名是彻头彻尾的乳糖不耐受体质，酸奶好办，收下的牛奶只好带回家用酸奶机转化后再喝。这段时间可以说每天都在喝酸奶，加上补习额外花费了一些脑力，她感觉饿得比往常更快，胃口也有扩张的趋势。
　　为了岔开话题，理名明知故问：“汉字部分都没有问题吧？”
　　“是，多亏了你的建议，考试的时候印象很深刻。”
　　言外之意是现在还剩多少自由心证吗？反正补考高分PASS了，不枉费他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下的和排球有关的造句，把封面替换一下完全就是社团活动日志。
　　“太好了，祝贺你。”理名思索着接下来合适的结束语。
　　“所以，为了答谢榊原同学——”
　　完全转移失败……她稍作思考，指指学校商店的方向：“那么我要一根ガリガリ君（嘎哩嘎哩君），葡萄味的。”
　　盛夏的攻势摧枯拉朽，撕开包装袋后不过数秒，她便来不及跟上冰棍顶端溶解的速度，可是要无视男生的存在自顾自地吃掉更让人为难。瞧你想的什么笨蛋主意，榊原理名！她无声哀叹。
　　等等，木棒上的文字，是「当たり（再来一根）」！
　　“影山同学，你喜欢什么味道的？”中奖的冰棍左右摇摆，白气自下而上加速逃逸。“luckyガリガリ君交给你了。”
　　“啊好的，苏打味就可以了，多谢款待。”
　　顺利解决，一起吃的话就无所谓什么顾忌了。借由冰棍，榊原理名的知识库里新增了关于乌野排球部超级自由人西谷前辈的事情。
　　“一口气吃下两根未免太厉害了吧，如果是我绝对会头痛加牙痛。”在她看来这是可以排在接球后第二厉害的事情，以数值量化大概是100和80的差别。
　　光秃秃的木棒先后掷入垃圾桶，“当たり（投中了）！”榊原理名拍拍手，“接下来就是东京合宿训练了吧，加油，预祝县预选赛优胜。”
　　“谢谢。”
　　告别后的哈欠被两位速度快到像是飞过来的前辈堵在嗓子眼，一边一个揪住他八卦的人显然暗中观察已久，话密得影山飞雄几乎插不上嘴。西谷前辈半真半假地锤了他一下：“可恶，那可是最后一根苏打味ガリガリ君，看在可爱女生的份上暂且原谅你小子。”
　　田中迅速拍背接腔：“有说有笑地，还一起吃冰棍，关系很不错嘛~”
　　真·腹背受敌，男生自认如实陈述：“只是普通的对话而已，刚才在和榊原同学在聊西谷前辈的事。”
　　“啊哈哈哈，终于等到了我的时代！”提取到关键词，西谷夕自动过滤了“榊原同学”正是那位排球部唯一补习外援的信息，为自己获得后辈女生的仰慕兴奋不已，高高翘起的发丝每一根都反射着自豪的橙光。
　　“可恶啊，绝对不会输给阿谷的！”
　　影山对两位前辈时常自顾自燃起来的状态习以为常，尽管他总是搞不懂原因，这次也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
　　县内预选赛横跨了暑假和第二学期的半程，夹在开学和八分之一决赛间的校园文化祭照例由学生代表作为执行委员组织，兼具礼堂功能的体育馆自然又到了征用的时候，排球部这几天的训练由此转移到室外。
　　“榊原，这边这边，快来！”
　　练习的间隙，影山接过谷地手里的毛巾，看见两个女生跑过连廊，几步跃进了体育馆。说起来开学座位调整后，榊原同学换到了门口的位置，下次补习得坐近些才方便放凳子……
　　“影山前辈，请多指教！”
　　他点点头，杂念和毛巾一同放下，投入新一轮的双人练习。
　　隔着幕布，另一边的声音并不真切，什么也看不见，但榊原理名非常清楚，主持人的报幕结束后，全校数百名师生的目光都将聚焦在这个舞台上。光线从幕布底端不断扩大，伙伴们互相对视，以眼神为彼此鼓劲打气，她深深呼吸，努力压下心脏的轰鸣。
　　馆内的场景完整呈现在眼前，理名敲下开场第一声。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和之前的每一次练习那样做就不会有问题。
　　流行歌曲串烧实现了观众兴趣的最大公约数，主唱毫不怯场，不时将麦克风对准观众席，集体跟唱的声音热闹得要将屋顶掀翻。
　　刚才还发凉的手自己热乎起来，理名无法目睹手持麦克风的伙伴是什么表情，但她相信一定和台下的大家、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是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了的笑容。
　　串烧的最后一段截取自英文歌，跟唱者寥寥，虽然是摇滚乐，鼓点节奏相比前面的歌曲都要慢些，观众们默契地跟着打拍。
　　鼓槌敲击的振动在立麦的放大作用下近得像贴在耳旁，影山捂上心口，感觉胸腔内的跳跃仍旧和之前的密集鼓点保持同频，没有任何慢下来的迹象。
　　所有人由衷地为完美谢幕的串烧演出用力鼓掌，不知是谁在角落里发出响亮的口哨声。球场上把握节奏从无失误的二传手这次落后了一步，周围的一切都被无形之物隔绝，他的掌心停留在左胸，直到幕布将唯一的视线中心点藏匿至舞台深处。
　　“大家辛苦啦，多亏了你们，气氛一下子就炒热了，非常感谢！”
　　榊原理名来不及拭汗，没有编起的发丝黏在脖颈，和乐队其他人一起向来道谢的执行委员们相互鞠躬。
　　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就算再过二十年也能一下子就回想起来吧，没有输给胆怯的那个瞬间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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