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与海

　　阳光像融化的黄金，黏稠地倾泻在明德高中的操场上。我站在主席台侧边，手中的演讲稿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角。作为学生会长，周星辰这个名字向来与"完美"划等号——年级第一、辩论赛冠军、交响乐团首席。但此刻，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教导主任的声音越来越远。

　　"下面有请高三(1)班周星辰同学，为我们做新学期动员讲话。"

　　掌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为了这次演讲，我凌晨四点就起床反复练习，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熟悉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我知道低血糖又要发作了。

　　我机械地走到话筒前，喉咙发紧："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世界突然倾斜。我下意识抓住讲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就在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一双手稳稳扶住了我的肩膀。

　　"吃颗糖。"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同时一颗橘子味硬糖被塞进我汗湿的手心。糖纸摩擦掌心的触感异常清晰。我颤抖着剥开糖纸，甜意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眩晕感开始退潮。睁开眼时，只看到一个高瘦的背影退回后排。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后颈处一绺不听话的黑发倔强地翘着。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他迅速低下头，仿佛刚才的援手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谢谢。"我对着话筒轻声道谢，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重新找回状态后，我完成了演讲。走下台时，我特意绕到后排想正式道谢，却发现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刚才那是谁？"我问闺蜜林小雨。

　　"转学生陈海阳，"林小雨撇撇嘴，"开学一周了，几乎没听他说过话。怪人一个，总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

　　下午的班会课上，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考虑到部分同学物理成绩需要提高，我安排了陈海阳同学担任辅导小组长。周星辰，你物理期末考得不太理想，就由陈海阳来帮你吧。"

　　我转头看向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阳光透过玻璃洒在那个男生身上，他正专注地在素描本上描绘着什么，闻言只是轻轻点头，连头都没抬。他握笔的手指修长，手腕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放学后，我主动走到他桌前。他正在画的是一幅星空图，笔触细腻得令人惊叹——银河的晕染用了至少三种不同的铅笔硬度，猎户座的腰带三颗星特意留白，形成微光效果。"今天谢谢你。"我微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懂天文？"

　　他猛地合上素描本，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只是...喜欢看星星而已。"

　　"真巧，我也是。"我指了指他本子边缘露出的一角，"那是仙女座吗？"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你能认出来？"

　　就这样，我们聊了起来。陈海阳说话很慢，声音很轻，像是每个字都在舌尖仔细斟酌过。但谈到星空时，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原来他父亲早逝，母亲是城西糖果厂的工人，他最大的快乐就是晚上在自家小阳台上观星。

　　"我家天台有台小型天文望远镜，"我脱口而出，"要不要周末来看看？"

　　他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的边缘："不用了，我们...还是先解决你的物理问题吧。"

　　第二天放学后，我们在图书馆开始了第一次辅导。陈海阳讲题的方式很特别——他会把复杂的物理概念转化成星空运行的规律。

　　"你看这道电磁场题，"他指着我的错题本，"就像双星系统，带电粒子的运动轨迹其实..."

　　我茅塞顿开。物理课上昏昏欲睡的概念，在他口中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其实...物理和天文本来就是相通的。"讲完一道题，他轻声说，手指在草稿纸上画出一条优美的行星轨道。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条纹状的光影，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寡言的转学生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瞳色比常人浅一些，像被阳光穿透的琥珀，又像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天狼星。

　　辅导结束时，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铁盒："给你。"

　　盒子里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每一颗都用印着星座图案的糖纸包着。

　　"我自己包的，"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低血糖...最好随身带着。"

　　我拿起一颗天蝎座图案的糖，糖纸上用钢笔画了细致的星图："这些星座都是你画的？"

　　他点点头，又迅速摇头："很粗糙，只是..."

　　"我很喜欢。"我当着他的面把糖放进校服口袋，"明天见，我的'救命恩人'。"

　　他耳尖又红了，收拾书本的速度明显加快。我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会画星空的男生，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

　　回家的车上，我摸出口袋里那颗糖。对着夕阳，糖纸上的天蝎座闪闪发光。我小心地拆开糖纸，把画着星图的那一面抚平，夹进了物理课本的扉页。

　　这颗糖，出奇地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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