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春

　　沈寂蜷缩在跳马箱的阴影里，铁门被撞击的声响混着虎口的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斜阳穿过顶窗铁栅，在他手背的伤口上烙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极了上周在生物实验室解剖的环毛蚓。
　　"里面有人吗？"
　　这个带着甜脆质感的声线刺破尘埃时，沈寂的脊椎突然绷直。透过木箱缝隙，他看见白色运动鞋尖正不耐烦地踢着门锁，深蓝校服裙摆扫过门缝，惊起地板上沉积的光斑。
　　"往后退。"少女命令式的口吻让沈寂想起生物课上的雌性猎豹录像。铁门轰然洞开的刹那，银杏叶裹着暮色涌进来，粘在她飞扬的马尾辫上。
　　林茉逆光而立，睫毛上跳动着细碎的金斑。她抓起他渗血的右手，指甲盖泛着贝壳般的浅粉色："篮球队那些蠢货又欺负人？"
　　"不是..."沈寂的喉结滚动着，目光落在她虎口处的小痣上。那颗痣在暮色中像粒火星，把他准备好的解释都烧成了灰。
　　"创可贴。"林茉从校服口袋掏出印着卡通兔子的胶布，"下次他们锁门，你就说我在里面换衣服。"她狡黠地眨眨眼，发梢扫过沈寂的喉结，带着青柠苏打水的气泡感。
　　沈寂盯着胶布上咧着嘴的兔子。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少年清亮的喊声："陆沉洲！传球！"
　　"又在记你的变态数据？"苏雨晴把化学试卷拍在沈寂桌上时，他正在笔记本上画受力分析图。前桌女生转身带起的风掀开他刚换的创可贴，露出底下结痂的伤口。
　　沈寂的圆珠笔在纸面洇出墨点。上周三体育课，他确实用手机录下了林茉跳高的全过程——但这只是为了计算起跳角度与肌肉群的关系。当视频意外在班级群曝光后，储物柜就频繁出现死老鼠。
　　"91分很了不起？"苏雨晴突然抽走他的笔记本，"μ=0.32？这是什么恶心公式？该不会在算摸到林茉的概率吧？"
　　教室后排传来窃笑。沈寂的耳膜开始共振，他清楚记得上周值日时，苏雨晴往他课桌倒胶水的情景。当时她掐着嗓子学他说话："根据流体力学，胶水在27℃室温下的凝固时间是..."
　　"吵死了。"林茉的声音像冰镇柠檬片坠入玻璃杯。她抱着物理作业本经过时，腕间的银链折射出冷光，"苏雨晴，你求我代购的香水小样还要不要？"
　　双马尾少女的脸瞬间涨红。沈寂的鼻腔充满橙花香气，他看着林茉的白色板鞋轻盈掠过自己桌角。她马尾辫扫过的轨迹在视网膜残留灼痕，像彗星划过时拖曳的光尾。
　　"活该被锁器材室。"苏雨晴压低声音冷笑，"跟踪狂就该和实验老鼠关在一起。"
　　沈寂的指甲陷进掌心旧伤。母亲实验室的小白鼠确实更可爱，至少它们不会因为自己记录□□次数就尖叫着逃跑。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沈寂在储物柜前顿住脚步。第七排第三个柜门虚掩着，露出半截浅紫色发带——和林茉昨天扎头发用的是同款。
　　他伸手的瞬间，篮球砸在铁柜上的巨响震得耳膜发麻。陆沉洲带着夏日雷雨的气息卷过来，汗湿的护腕擦过他手背："抱歉啊，新转学生？"
　　沈寂退后两步。篮球队王牌小麦色的脖颈蒸腾着热气，锁骨处的暗红胎记像片燃烧的枫叶。这个认知让他胃部抽搐——上周解剖课，他正是用同样的胎记特征区分了三只实验兔。
　　"又逃晚自习？"林茉的声音混着橙花香飘近。她把矿泉水瓶砸在陆沉洲胸口，溅起的水珠落在沈寂手背，凉得刺骨。
　　"这不是给大小姐买赔罪礼物嘛。"陆沉洲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纸袋。玻璃瓶里悬浮的柠檬片像琥珀标本，砂糖在月光下结晶成星辰。
　　林茉拧瓶盖时，陆沉洲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刘海："上周弄丢的发带，赔你十根够不够？"
　　"你当我是木乃伊吗！"少女抬脚去踩对方球鞋，笑声像碳酸饮料迸开的气泡。沈寂的虎口又开始渗血，他看见两人打闹的身影转过楼梯口，陆沉洲的鞋跟碾碎了满地月光。
　　储物柜里的紫色发带突然滑落。沈寂蹲下身时，发现柜底静静躺着枚银色枫叶发夹——正是林茉昨天别在刘海上的那个。当他把发夹攥进掌心，金属棱角刺破结痂的伤口，疼痛让他想起母亲实验室的注射器。
　　整栋教学楼突然熄灯。黑暗如福尔马林溶液灌满走廊，沈寂贴着墙根潜行，手电筒光柱扫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保安的嘟囔声随风飘来："...就说转学生有问题，整天往器材室钻..."
　　沈寂的呼吸在胸腔凝结成冰。上周二深夜，他确实带着测温仪来过器材室——但那只是为了验证木地板在不同湿度下的膨胀系数。监控镜头拍下的画面经过苏雨晴传播，就成了"偷窥狂深夜潜入"的铁证。
　　当他摊开手掌，染血的枫叶发夹在月光下泛起冷光。μ=0.32的摩擦系数在脑海浮现，那是林茉马尾辫扫过空气时的阻力值。或许苏雨晴说得对，他确实在计算某种概率——关于如何让那道骄傲的身影，在他亲手绘制的坐标系里多停留0.32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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