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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
谷雨时节,铅云低垂,细密的雨丝斜斜织就一张朦胧的纱幕,将源来镇笼在青灰色的氤氲之中。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水花,顺着蜿蜒的纹路汇入沟渠,宛如时光流淌的轨迹。这座平日里寂寥无声的边陲小镇,因一张朝廷悬赏令而骤然喧闹,"悦来居"酒馆的雕花木门被推开又撞合,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浓烈酒气、蒸腾的饭菜香与粗粝的汗味扑面而来。
酒馆内,梁上悬挂的灯笼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晕黄的光晕在墙面投下明灭不定的暗影。斑驳的木梁上蛛网纵横,墙角堆叠的空酒坛沾着褐色酒渍,墙面几幅褪色的山水画卷被烟熏得发黑,墨迹晕染处依稀可见"醉里挑灯看剑"的残句。八仙桌与长凳被经年累月的使用磨得发亮,此刻却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打翻的酒菜在青砖缝隙间蜿蜒成河。
"都他吗听好了!"一声暴喝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身材魁梧的朱斌踩上一张翻倒的长凳,粗布麻衣沾满泥浆,腰间歪斜的皮带系着三个酒葫芦,随着动作相互碰撞发出闷响。他满脸横肉堆叠,三角眼泛着血丝,脸颊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因激动涨成紫红色,说话时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老子为了这悬赏,在源来镇守了整整一个月!这源来镇方圆百里,老子闭着眼都能摸出每块石头!朝廷悬赏的炼尸,只有我朱斌——"
"放屁!"角落里突然响起冷笑。精瘦的剑客拄着滴血的长剑站起,月白色劲装染着酒渍与血污,剑穗被扯得凌乱:"朱大疤,你当自己是阎王老子?上个月在青枫驿,你抢了刘老三的功劳,害他全家老小饿死街头——"
"聒噪!"朱斌暴喝一声,两米长的鬼头刀出鞘时带起破空锐响。刀身布满暗红色锈迹,刀刃豁口处凝结的血痂还未干透。他狞笑时唾液飞溅:"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老子这刀,最喜欢砍断狗腿!"话音未落,刀光已如黑瀑般劈下,剑客举剑格挡,火星四溅。
酒馆内顿时乱作一团,桌椅翻倒声、酒坛碎裂声与惊呼声此起彼伏。朱斌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招都带着开山裂石的狠劲;剑客的剑走轻灵,在刀影中闪转腾挪。三招过后,朱斌突然弃刀用拳,铁砂掌击中剑客肩头的瞬间,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剑客惨叫着单膝跪地,还未等他喘息,朱斌的鬼头刀已斜斩而下,断臂带着血花飞落在酒桌上,惊得几个酒客当场呕吐。
"滚!都他吗给老子滚!"朱斌踩着满地狼藉刀尖挑起剑客的衣领甩向门口。酒馆内顿时陷入死寂,众人望着他腰间那串用兽牙与指骨串成的狰狞腰带,纷纷起身退去。唯有角落一桌,始终笼罩在诡异的静谧中。
玄色斗篷如夜色凝成的实体,垂落在木椅上,布料暗纹在灯笼下泛着冷光。斗笠压得极低,仅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脖颈处蜿蜒的青色血管。缠着暗纹绷带的手指握着粗陶酒盏,指节突出如刀削,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铃身刻着古老的符文,每次晃动都折射出细碎的金光。腰间长刀刀鞘漆黑如墨,褪色的红穗浸透陈旧血渍,刀柄缠着的鲛绡隐约透出暗红纹路。他饮酒时喉结滚动,下颌线条绷紧,绷带下似乎有淡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另一张八仙桌旁,身着月白软缎的身影如画卷中走出。那人头戴蝉翼薄纱,青丝用温润的羊脂玉簪挽起,发间点缀的珍珠随着动作轻颤。青色长衫绣着银丝竹叶纹,广袖边缘滚着月白镶边,举手投足间衣袂翻飞,宛如流云。他身后两名侍卫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刀缠着猩红布条,刀柄处镌刻的虎头纹栩栩如生,此刻却双双单膝跪地,额头冷汗涔涔。侍卫首领的眉角还留着一道新鲜的伤口,血迹顺着脸颊滑入衣领,将原本整齐的领口染得斑驳。
朱斌的三角眼突然亮得瘆人,他一脚踢开拦路的凳子,酒葫芦碰撞声混着粗重喘息:"小娘子这身段,该不是哪家王府跑出来的?"沙哑的笑声里带着黏腻的涎水,"跟哥哥走,保你吃香喝辣——"
薄纱下的面容纹丝不动,苍白的指尖仍握着茶盏,盏中碧螺春泛起的涟漪却泄露了刹那的波动。侍卫首领猛然起身,腰间长刀出鞘半截:"放肆!我家大人是——"话音未落,朱斌的鬼头刀已如流星般掷出,刀背重重砸在侍卫肩头,骨骼碎裂声中,那人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半面墙壁。
"内修六品又如何?"朱斌狞笑着踩住侍卫的手腕,靴底碾过手背骨头的脆响令人牙酸,"在老子眼里,不过是条会喘气的狗!"他转向薄纱后的身影,伸出满是老茧的脏手:"来,让哥哥瞧瞧——"
另一位侍卫大喝一声,随即双拳便至,两人缠斗十余回合,但这朱斌却是不落下风,反而把刀插在了地上。
“让你看看老子这拳脚功夫。”
一边说着,一边色眯眯的瞄了八仙桌旁的“小娘子”一眼。
见此侍卫更是大怒,心系则乱,被朱斌抓住机会一拳轰在了胸口,只见这侍卫吐血倒飞出去,不再有任何声响。
朱斌解决完两个侍卫,搓了搓油腻粗糙的大肉手,不怀好意笑到
“小娘子,哥哥的拳脚功夫如何呢,哥哥可不只会这些功夫哦…”
“给哥哥看看你的小脸蛋儿,哥哥就给你展示展示…”
就当朱斌的手要摘面纱之时。
"叮——"粗陶酒盏碎裂声突兀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骤然转向角落。黑衣游侠终于抬起头,斗笠阴影中闪过琥珀色的眸光,宛如深潭惊起的涟漪,又似暗夜中骤然绽放的金芒。他起身时玄色斗篷无风自动,手腕间银铃突然发出清越长鸣,铃音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龙吟。
烛火在刹那间尽数熄灭。
黑暗中传来衣袂破空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道黑影掠过头顶。再睁眼时,黑衣游侠已倚在门框上,月光为他勾勒出一道虚幻的轮廓。斗笠边缘凝着一滴酒珠,顺着冷白的下颌滑落,在玄衣上洇出深色痕迹。他垂落的手指上还缠绕着半截断发,发丝雪白如霜,正是朱斌的。而此刻的朱斌,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脸上的难以置信凝固成永恒的表情。他踉跄着后退,撞倒身后的酒坛,坛中陈年佳酿泼洒而出,与他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在地上形成诡异的纹路。
薄纱后的身影轻轻放下茶盏,起身时广袖拂过桌面,留下一枚刻着竹叶纹的玉佩。当他欲开口致谢时,门口早已空无一人,唯有晚风卷着细雨,掀起满地狼藉的桌椅。
他低头看了看将死的朱斌,随意踢了踢两个躺在地上的侍卫。突然侍卫一个鲤鱼打挺。
“大人!”
随后,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块鎏金腰牌,"衡天府办案,无关人等速速退去!"腰牌上"奉旨缉凶"四个大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众人这才惊觉,那位始终未发一言的"小娘子",竟是朝廷钦派的密探。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位神秘大人的来历;有人则紧盯着地上朱斌的尸体,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更多的人则是关心衡天府的人来了悬赏还能不能和自己有关。
而此刻的源来镇外,黑衣游侠立于山巅,斗笠被风吹落。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他如刀削般的侧脸,琥珀色眼眸倒映着万家灯火,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伸手接住飘落的雨丝,腕间银铃再次轻响,铃音中似乎传来遥远的呼唤。
"终于找到你了……"他轻声呢喃,声音消散在风里。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第二声梆子未落,山巅已空无一人,唯有半截褪色的红穗在风中轻轻摇晃,渐渐融入无边夜色。而在镇外的密林深处,一双幽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黑衣游侠消失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隐隐有铁链拖动的声响传来。
“嗬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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