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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世界上有千万种人,有豁达乐观的,也有纠结郁郁的,我就是后面那样的一个人,时常纠结在生与死,爱与恨,离别与相聚中……连同我熟识十余年的同窗好友宋晗、简鹿也丝毫不知情。
例如现在我一个人坐在床沿呆呆看着卧室雪白的墙面,说不清楚为什么就又开始浮想联翩了。
其实我想的内容都不怎么复杂,毕竟我又不是哲学家要研究出个什么大道理教化世人。
最常想的也只是我的小时候。
至于为什么。
大抵是现在的我是经由过去的我塑造。
所以,面对一无所知的未来,总企图回顾过去来让现在的自己变得平静。
这听起来有点不切实际,不过对我来说挺有用的。
特别在是思考生与死一类问题时。毕竟死亡,从不因人的年岁浅薄而来得迟缓。
记得我第一次亲身直面死亡,是在小学的时候。
为了送我的曾外祖母。
九十来岁的她长期和我的舅爷生活在一起,身体原本很硬朗,直到一次意外,踩空摔断了骨头,开始缠绵床榻,不到半年,人就被受伤吸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离开那天的情形我到现在还有印象。刚下课,父亲二话不说走进了教室,替我收拾好书包,带我急匆匆赶去汽车客运站坐最后一班回乡的大巴到了曾外祖母的老家,也即布置在乡下的灵堂。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得知人去世,也不是我第一次知道死亡……早在我更小的时候,在我的舅舅因病意外去世时、在父亲的同事意外溺亡去世时……我就从周围人的口中明白了什么叫死亡。是再也见不到,是遗憾,是天上的星星……但这却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灵堂,参与守灵。
同后来因为知识阅历等增长所生出的敬畏不一样。说句冒失不敬的话,六七岁时的我当时并没有因为曾外祖母的离去而有太多伤感。仔细回想起来,伴随着徐徐的哀乐声之外,更多的是麻将的声音,大家吃吃喝喝闲聊的声音,还有小孩子们玩耍打闹的声音,甚至在脑海里有关这次葬礼的记忆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停留在小猫崽仅要一毛二的惊讶。
死亡意味什么,她的离开意味什么,我反而没上心……
主观来说,是我和她的关系并没有太过亲近;客观来说,九十来岁的年纪,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喜丧。但即便这样,到了该起灵的最后,轮到大家轮流走进停棺的老房同她告别的时候,我还是没敢走进去。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处于害怕见到破败的画面还是单纯觉得离开的悲伤,但总之有一点现在我还印象深刻——那个时候的我感受到了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罅隙。
不过,到底年幼,没多久我就因其余琐碎的日常簇拥,把这种情绪很快抛之脑后。
直到时间赋予它真正的威力——当离世的人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到见过几面,叫过几声……每年过年给我发红包,看着我长大……越来越亲密。
我越来越靠近死亡。
我开始理解伤心,开始了解告别,开始不断思考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为什么人们会恐惧。
书中其实是常写死亡的,毕竟人无论家世背景、性格、财富、能力有何差异……到最后都是只是一捧黄土。
既然都是一捧黄土,再如何努力都会迎来那个注定的终点,那死亡作为一种比未知更踏实,比无知更坦荡的必然,为什么又会让人纠结,心生恐惧呢?
十二三岁的我如此暗自想着,直到有一天,走在路上的我意外听见两个中年妇女说起一个因和父母争吵,一气之下跳了楼的学生。恍惚中我生出一种想法,或许死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带来的附加品。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否科学,但事实我就此开始沿着这条路想了下去。
之所以会这样做,我想应该是因为我本身对世界的留恋并没有那么重,我却又希望自己能在周围人的生命里占据一点点记忆。
可也是因为这些记忆,我不确定我的死会带来哪些意料之外的附加品——我自己本身带的,而旁人又会擅作主张为它注明多少。
我恐惧对别人亡故而产生的难以忘怀的郁结情绪,有一天会轮到我的朋友亲人来承受;更怕由我一手促成的流言蜚语还会进一步压垮她们。
是以我偶尔想死,却又不敢死。
只能一边在白天中积极主动的活着,一边在深夜里浑浑噩噩地自处。
就这样,生和死在我身上僵持了许多年。
直到两年后的三月初八,过完清明,在回程的路上的我遇见了一个女人,终晚。
她长得并非花容月貌,也没有粉黛饰容,可我依旧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
后来我时常思忖自己为何会一下就注意到她。经历许多事以后,我才发现吸引我的不只是她的名字,更是因为我们原本就是一类人。
向生而死的一类人。
那天的终晚扎着低马尾,戴着半框的方形眼镜,穿着修身的黑色长风衣,推着银色行李箱拿着车票走到我面前,礼貌地拍了拍正闭眼听音乐的我,然后指着旁侧的位置标识同我说,我坐错了位置,靠窗的位置应该是她的。
她的声音有些冷清但并不疏离,出于礼貌,我先摘下耳机扶着头顶上方的行李架勉强起身,随后才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我的车票就着上面的信息与行李架上的字母提示标仔细核对。
几秒之后,握着车票看的我有点尴尬。
对方没说错,E是靠窗,我的D应该是过道,的确是我坐错了位置。
于是连忙我将放在小桌板上的吃食拿下准备和对方换回原位,可奇怪的是,正当我动手开始收拾时,她又突然开口说,不用换了。
我疑惑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偏过头仰着看推着行李的她,对方向上面看了看转身就推去了车厢后面。我顺着对方刚才的眼神抬头看过去,位置附近的行李架早早就被其他站上车旅客填满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不禁犯起了嘀咕。对方这奇怪的模样,似是一开始就没有要纠正错误的打算,仅仅只是为了确认她自己是否看对了车票的信息。
这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无论她是怎么想,对东西都摆上了的我而言,多一事终归不如少一事的好。既然对方不强求,能不换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我看了看窗外的站台,重新闭上眼继续休息,直到乘务员走到我旁边对刚上车的人挨着核实验票。
也是这个机会我听到了她的名字——终晚。
钟不是一个罕见的姓,至少对于我是这样。从小到大,我身边都不缺姓钟的人,80人的班级里,钟姓人数虽然比不上王李二姓,至少也能排进前五,所以我条件反射地以为对方是钟灵毓秀的钟,还是乘务员有些疑惑地组了个词,才让我明晰了对方具体的姓名。
委实说,在此次验票前,我从没想过竟还有终这个姓,即使查阅《百家姓》里古人清楚地总结了“向古易慎,戈廖庾终”,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所记得的也不过那半句,“赵钱孙李。”
终晚二字,写起来挺好看的,有种被夕阳营造的光晕,像一幅油画。
矛盾的是,落在耳里,听起来并不舒服,似是有人在叹息。
叹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行程要花费的时间很长,也不知是南北地势还是车速太快的原因,我总觉得耳朵闷闷的,像是进了水,要堵没堵很是难受,只能戴着耳机望着窗外疾驰飞闪的风景,转移注意力。
但时间一长,就算加上吞咽唾沫的举措,缓解效果也变得不甚明显。
要不是急着回去,我其实更情愿坐绿皮火车,虽然时间久,但睡一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反倒是比现在缩在椅子上10来个小时要舒服的多。
更何况我坐的是靠窗的位置,看风景便宜,但出去就不方便了,进出不免都要打扰到靠过道的旁人,也不大适合经常性的去到车门给站立活动给腰部解压。
于是在又坐了大概一个小时后,我借中午到了要去煮泡面充饥的契机,走到车门处,如同读书时代的课间给了自己一个喘息。
她放下手里的Kindle,沉默着起身给我让出通道,什么都没有说。
我也习惯了她的安静,直到晚上叫卖盒饭的推车,从旁边经过,我才觉察到一丝问题。
上车以来的七八个小时,她没喝水没进食,几乎保持着一贯端坐的姿势拿着Kindle或手机,就是离开座位也回来得很快。
不像是个旅人而是个坐定的僧人。
晚上九点三十四,列车载着依旧满满的乘客的列车缓缓停在了苝城西站,站台上的指示牌蓝得亮眼,终晚将桌板扣回前椅背,起身从头顶行李架上取下她的背包。
收起书的我同样动作,然后从位置就近的列车门下了车。
那时的我不曾想这次的不经意相遇,会成为我们一生纠缠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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