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亦或者登神

　　“我这是，在哪里？”

　　暮色在彼岸花丛中沉淀成绛色琥珀。少年仰面躺在丝绒般的花毯间，白衬衫领口洇着半干涸的晚霞

　　千万株曼珠沙华正以燃烧的弧度舒展花瓣，细长花丝垂落在他耳际，随暖风轻颤时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瓷器。

　　少年指尖陷入潮湿的泥土，血红色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滑落

　　当他支起身子时，整个天地都在旋转，那些开得妖异的彼岸花像是被泼洒的朱砂，从地平线一直烧到天际。

　　右手指节传来细微的刺痛，他翻转手掌。一朵殷红如血的曼殊沙华正在掌心绽放，花瓣脉络里流淌着暗金色的光，像是被熔化的金属浇铸在皮肤之下

　　少年用左手去抠，那花纹却像从骨髓里生长出来般纹丝不动。

　　风起时万千花瓣腾空而起，像是下了一场血雨。他低头看着白色校服，那些落在胸前的花瓣突然化作液态，在布料上蜿蜒出细密的纹路

　　这时右眼突然传来灼烧感，视野如同被火舌舔舐的相纸，一寸寸褪成苍白。

　　少年踉跄着后退，右手指缝间渗出温热的液体。当他把手从脸上移开时，左眼看见的依然是破碎的视野，而所有路过的人都面色煞白地绕道而行

　　直到他在水洼里看见倒影——右眼瞳孔已经变成曼殊沙华的形状，暗红花蕊穿透虹膜，细密的根须顺着颧骨向下蔓延。

　　当画面开始闪回

　　血色的天空开始飘落灰烬，那些触碰到皮肤的灰烬立刻绽放成新的花朵

　　少年终于意识到，这片永夜之地正在通过他的躯壳，将死亡的美艳刻进现世。

　　雨鞭抽打着墓碑，陈樱两个字在电光中忽明忽暗

　　狼爪扣住少女单薄的肩膀时，有雷声碾过乌云密布的夜空。

　　匕首捅穿血肉的闷响混在雨声里。少女绣着樱花的衣襟瞬间洇开暗红，她仰起的脖颈绷成脆弱的弧线，雨珠顺着下巴坠落在狼人青灰色的皮毛上

　　那柄插在她心口的凶器在闪电中泛着寒光，刀柄刻着的狼头图腾正咬住一簇带血绒毛。

　　"喀嗒"一声，有液体砸在少女逐渐失温的脸上。狼人覆满硬毛的下颌在剧烈颤抖，獠牙间垂落的涎水混着温热液体，在少女苍白的皮肤上晕开细小涟漪

　　即将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狼人扭曲的面容，少女染血的指尖突然抚上它湿漉漉的鼻尖。

　　惊雷炸响的刹那，狼人听见气若游丝的呢喃："下...次..."尚未闭合的唇瓣凝着未尽之言，悬在半空的手掌像断翅的蝴蝶跌落泥泞。

　　青筋暴起的狼爪突然痉挛着抓住心口毛发，暗红血水混着雨水从指缝溢出

　　当第一捧土盖住少女面容时，狼爪翻飞的速度快得割裂雨幕，潮湿的土腥味裹着血腥气在墓穴上方蒸腾

　　最后填平的土层上，那朵曼珠沙华被利爪轻轻放下，花瓣上的血珠在雨帘中炸开细小的红雾。

　　心电监护仪的尖啸刺破消毒水的气味，少年青白的手指突然在床单上抓出涟漪

　　输液管里回流的血液像一条猩红蜈蚣，正沿着透明管道缓慢爬向吊瓶。

　　"室颤！准备除颤器！"主治医师的橡胶鞋底在地面擦出刺耳声响，金属托盘翻倒时滚落的棉签沾着少年眼角的湿痕

　　护士扒开他病号服的瞬间，心电图纸突然疯狂吐出血色波浪，在瓷砖地面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少年睫毛上的生理盐水在强光下凝成冰晶，瞳孔深处却倒映着漫天血色的彼岸花

　　当除颤电极压上胸口的刹那，他看见自己躺在开满曼珠沙华的泥地里，右眼开出的花朵正吞噬着心电图纸上的红线。

　　"两百焦耳准备——"

　　灼烧感从两肋窜上咽喉的瞬间，少年沾着泪渍的指尖突然抽搐。ICU的日光灯在他视网膜上爆裂成无数光斑，现实与幻境在电流声中轰然对撞。心电监护仪的长鸣戛然而止，化为规律的电子音。

　　沾着血丝的睫毛缓缓掀起时，少年看见护士手中的肾上腺素针筒正在坠落

　　他残存着泪痕的嘴角微微开合，喉管里挤出的气流震动了呼吸面罩："那朵花...还在开......"

　　第六次除颤后，少年胸口浮现焦黑的羽状灼痕。主治医师扯开被汗水浸透的口罩，瞳孔里映着心电监护仪上支离破碎的绿光

　　护士手中的肾上腺素针管还在滴落药液，少年插着留置针的手腕突然绽开蛛网状血纹。

　　"准备心内注射！"

　　钢针穿透第四肋间隙的瞬间，监护仪突然爆发出尖锐的长鸣

　　少年脖颈后仰出濒死的弧度，呼吸面罩内侧凝结的血珠一颗颗炸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眼角爬上呼吸机管路。

　　主治医师的橡胶手套按在少年逐渐冰冷的颈动脉上，除颤电极板"当啷"砸在抢救车边缘

　　沾着药液的棉签滚落到少年掌心，被那朵血色花纹吞噬成灰烬

　　"记录死亡时间..."

　　护士掀开少年眼皮时，左眼残留的泪水正在蒸发，在消毒灯下泛起彼岸花特有的磷光

　　消毒水凝成的白霜正在走廊融化。最后一声橡胶鞋跟叩击地砖的脆响消失在转角，门锁发出机械复位的咔嗒声

　　少年睫毛抖落细碎光尘，在第七次颤动时终于掀开眼帘。

　　下午的阳光像把滚烫的手术刀剖开病房，将他钉在雪白的床单上。葡萄糖液在输液管里坠落，每一滴都震得金属支架嗡嗡作响

　　他试图抬起右手遮挡光线，却发现小臂横亘着暗红血痂——从太阳穴蜿蜒而下的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的河床。

　　哐当！

　　金属托盘坠地的颤音刺穿耳膜。抱着裹尸布的护士僵在门框投下的菱形阴影里，消毒包从指缝滑落时展开成苍白的蛾

　　少年转头带起黏连在枕套上的碎发，右眼虹膜蒙着层骨灰般的雾霭，左眼瞳孔却因强光缩成针尖。

　　"诈...诈尸了！"护士撞翻了墙边的医疗推车，玻璃药瓶在瓷砖上炸开冰花。少年下意识伸手擦拭刺痛的眼角，指腹蹭下半凝固的血珠

　　他忽然意识到右眼看到的画面始终是静止的——那只灰蒙蒙的瞳孔里，世界永远停格在护士转身时翻飞的淡蓝色衣摆。

　　走廊警报器开始嘶鸣时，他正用左手摸索着拔除针头。淡黄色药液混着血丝在软管里倒流，在床单上洇出诡异的星云图案

　　当纷沓的脚步声裹着金属器械的碰撞声逼近，少年突然看清对面不锈钢器械盘上映出的脸：左眼漆黑如永夜，右眼灰白似雪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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