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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甩开紧握的笔,楼愿往后一仰,倒入座椅中。
距离寒假开学还剩一个星期,下发的十张数学试卷她半数都没动。面对数学,她一直自己觉得缺少相应的思维天赋,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
这也导致她的做题进度缓慢地停在第五张——还是借助“外力”之下。
桌上笔记本电脑正播放着《大耳朵图图》——主要是楼愿一时兴起,想回忆童年。但调出画面,她也没瞥几眼,纯粹充当背景。
电脑散热的嘶嘶声悄无声息与暖气混合,室内热意渐浓。在这种让人放松的杂音中,楼愿抬头,眼神放松地看向天花板。
通常在这时候,她喜欢天马行空地幻想。幻想着她有魔法,一挥手作业就写完;想象她能飞,能穿越整个地球旅行;再拥有一个宝箱,里面无限产钞票……
现实本来就这么残酷,为梦做个完美设定的事,何乐不为呢?她总这么原谅自己的胡思乱想。
桌柜陡然发出震震闷响,如一道冷锋灌入暖室,散去半身暖意,楼愿顿时清醒过来,抬手伸向桌柜。
从底部掏出方形大礼盒,打开,再拆开防尘袋,最后揭开长条包装盒,里面是她故意藏住的手机,本是预防她写题时注意力分散,但眼下可知,这个方法显然不管用。
点亮屏幕,桑黎弹了一连串微信消息过来。
【我去,你看班级群,有转校生过来。】
【叫应昭,好像是从临和二中转来的,据说长得很帅。】
【喂,到底有没有看我消息?!还不回我!】
楼愿无奈一笑,开始打字。
【刚看到,临和二中不是青水区的?一个市区,为什么要转校啊?】
桑黎秒回:【谁知道,你去班级群看,我光看头像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楼愿揶揄她:【有这八卦时间,还是多写几道数学题吧。下学期准能超过周洛寻,夺得第一宝座啊。】
对话框上不断闪烁“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没回半个字。话题每次转到两人争抢总分第一时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不巧的是上学期桑黎差一分成了第二,她为此愤愤不平许久,却也无话可说。这下估摸着找周洛寻寻仇去了,大概没空理她。
楼愿调出班级群,从一堆送花的评论中找到意外突出的“谢谢”,点开那人头像。
一个色泽鲜亮,形状饱满的长形馒头出现在她眼前,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腾腾的蒸汽。
还怪诱人。楼愿哑声盯着头像,默默想着。点开头像,主页是白色背景,其中放了张床,旁边的气泡框内只有两个字—“睡觉”,个签倒是呼应上了,叫“吃完睡”。
很朴素的人生准则,但也不违是真理。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楼愿完全赞同,甚至有种找到知己的兴奋感。
或许是大脑放空的舒适,又或许是这陌生的与她契合的入侵感让她感慨,她突然有了满满的倾诉欲,正好能写一篇日记。
随手搁下手机,掏出刚拆开礼盒底部压着的信纸,奋笔疾书了半张纸,楼愿揉着脖子抬头,这随意一瞥,便看见窗外枯树渐白。
巨大的白色羽毛纷纷扬扬散落,在半空中脱离根部,变成点点雪粒,落在草上,含在土里,为这冬日灰暗的天空,燃起一片素色的明亮。
玩雪的心思不停跳动,楼愿又把信纸盖上,写日记也不差这一两天。
套上毛绒内胆,再从衣柜里择出长款羽绒服,围上围巾,帽子、手套等一应俱全穿戴好,信誓旦旦推门而出。
但她没能立刻如愿,被楼涛压着囫囵吞枣地吃完饭,毛衣贴住的后背早已有了半分湿意。敷衍地应了楼涛的叮嘱,楼愿飞奔出门。
*
这一会儿的时间,地上早已盖上厚厚一层雪白,一脚踩下去嘎吱声不断,楼愿拔萝卜似的在雪地里艰难前行,但她乐此不疲。
江市很少下雪,地处东南部,常年气候湿润,每次北方飘雪的时候在江市才达到刚刚入秋的状态,再冷一点,只是气温变为0度而已。
因此,下雪便是楼愿从小到大都期待的事,但大多时候,美妙的幻想落到现实,便是一场空。而现在,这些在北方如常的气候现象终于舍得掀开熟悉的被窝,向南探索新世界般,悄悄降临了。
小区楼下的中心广场处空无一人,连路人的脚印都尚未存在。如她所愿,这些雪都是新的,足够她一个人随便发挥作画。
先挑了根树枝,楼愿找出网上下雪作画的简笔图,糖饼人,小猫,雪人等,照猫画虎学起来。
但可惜的是,缺少艺术细胞,她再怎么穷努力也没用,一连画了十来个,全都失败了。
不是雪太厚,就是下笔太重,原画的聪明伶俐劲到她这便只剩个相近的形状,少了精致,更显笨拙。这些四不像的图案占满了整片雪地,俯看下去,竟难看到不知如何下脚。
楼愿蹲着跨步离开她的杰作,缓缓站起身,等贫血带来的眩晕感过去,一股苏麻从脚底炸开。
她掏出手机,僵着手指,犹豫着拍了张照片。
虽然不太拿得出手,但勉强能看到她辛苦的过程吧。她在心里苦笑着安慰自己。
【苦笑表情包】
【我的画,怎么样?】
桑黎也拍了张她画的过来,回:【哇,怪物画的不错。】
楼愿点开她的图片,一个笑脸雪人,活灵活现的快要在雪地里动起来。再看自己的残骸,像扣到盗版的印刷图,然后还原成马赛克般,一时哑口无言。
【……】
楼愿讪讪熄灭手机屏幕,又捡起树枝捣乱那块用来作画的雪,正破坏到半途,黑影从天而降,短暂失明两秒,一条钻石蓝的小河突然出现在这堆雪的尽头,速度极快地掠过来,目标却不是她,只是不顾一切,汹涌地吞下这些乱雪,消失在新的雪白面前。
她眨了眨眼,恍惚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画…丑得都快污染雪了。”
再一转眼,眼前哪是她的蓝宝石河,分明只是一个老气横秋的深色围巾而已。盖住她未来得及搅乱的那半边,在雪里更显得格格不入。
楼愿一把扔开树枝,粗暴地捡起那条围巾,抬眸看向来人。他身量很高,着一身有型的黑色夹克,毛线帽盖住半张脸,楼愿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帽顶、衣肩都堆着少量雪,看起来在雪地里呆了不少时间。
等那人站到她身前,她才发现他还带了口罩,全身上下,只有帽檐下漏出半截头发。
楼愿悄悄翻了个白眼,真装。
她拿围巾的手往前一伸,语气冷冷的:“这是你的?”
“是我的,但现在我把它献给这片雪地,用来完善社区的公共设施。”
哪来的公共设施?这广场四周全是雪,哪有什么器械?
楼愿眉头一皱,说:“能不能讲点人话?”
那人声音很淡,丝毫不受楼愿话里的烦躁所影响,回:“字面意思,你画的太丑,盖住,不会脏了眼睛。”
“那你可真大方”,楼愿目光扫过围巾上的标,“用LV为社区服务。”
她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十足,可这人却自动忽略,甚至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拿走,挡我路了。”长时间伸手,楼愿胳膊发僵,她催促道。
那人已跨过这片雪地,剩道背影朝向她:“别给我,随你处置,或者当垃圾扔了”,说完,他迈步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失去,反而多了份扔掉累赘的轻松。
楼愿莫名其妙地看他远去的背影,半晌都摸不着头脑。
她怕不是遇到碰瓷的了?难得一见的下雪天,脑子生锈的神经病还要跑出来吓人吗?
楼愿作画的挫败感早被搅得一干二净,她用脚把那半边雪地扫开,再从四周捧了些新雪,洒在漏出瓷砖的地上,再踩实,直到看起来与先前一样才停手。
处理完自身残局,楼愿对臂弯里的围巾犯了难。如果真扔到垃圾桶里,那人反悔找她要怎么办?总不能帮他去垃圾场,一个个翻垃圾桶吧?但是不扔,又显得她像软柿子般好招惹,她只能窝囊地生气,那又怎么办?
她纠结得折回路过了垃圾桶三次,终是担心索赔的考虑占了上风,围巾才幸免于垃圾桶的熏臭。
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围巾被她扔到最脏的雪地里,上下来回狠狠踩着磨搓了数十脚,解气后,楼愿嫌弃地捻着没弄脏的一小截,兴致缺缺地往家走。
*
套上宽松家居服,捧着刚煮开的热茶,楼愿舒服地直眯眼。
这才是正常的冬日生活嘛,下雪什么的,一点趣味都没有。
楼涛被楼愿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皱眉的表情转变弄得哭笑不得,打趣她:“怎么?玩雪还给你玩出故事来了?”
“那可不,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楼愿双手贴住杯壁,向她爸吐槽道。
楼愿滔滔不绝地讲了近半小时,话题从雪地到画画,再转到围巾上。
楼涛捧着他的玻璃大缸,听得认真,看她杯子里没水就帮她灌满,她杯子里氤氲的热气就没散过。
听到她声量增大处,也配合着她的情绪,高昂地附和两声。
这便导致楼愿产生了种错觉,她仿佛不是在复述故事,倒像是在相声。
“所以,那条洗衣机上的围巾,就是那个人的?”
“哦,你别管,就放在那个盆子里,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去洗。”
“行,都看你。”楼涛笑呵呵地应了。
“马上是不是要正月十五了啊,我看那个日历上发消息提醒我了。”楼涛拧好瓶盖,掏出手机捣鼓到日历界面,举到楼愿面前。
“对,还剩两天。”楼愿盯着数了数。
“我怎么记着,十五前后是你妈生日啊?具体日子倒是记不得了,快帮我看看,我手机上设置了提醒的。”
这话意味太明显,楼愿没有错过这个中年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局促,但她没拆穿,接过手机,认真翻找起来。
“在这,正月十三号,正好是明天。”楼愿把手机递回去,脸上的神色随水汽一起淡了,竟显得有些冷漠。
“哦哦,好,谢谢闺女,今天想吃点啥,我去做饭。”
楼涛强硬地转换话题,但楼愿此时也没了继续聊的欲望,随口回了句“都行”,便起身回房了。
刚关上房门,手机便亮了起来。
【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里,昵称为李晴之的人,亮出一张机票。
下午两点,从京洲回江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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