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我弄丢了玫瑰。

　　这个念头在周予安脑海中炸开时，他正站在地铁车厢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空如也的左手。

　　三分钟前，那里还沉甸甸地坠着一束99朵的红玫瑰，用深蓝色的星空纸包裹，系着银灰色的丝带——林晓最喜欢的颜色搭配。

　　"下一站，人民广场，请准备下车的乘客..."

　　机械女声在车厢内回荡，周予安猛地抬头，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后背。

　　他慌乱地环顾四周，座位底下、行李架上，甚至询问旁边戴着耳机的大学生。

　　"请问你看到一束玫瑰了吗？这么大，蓝色包装的？"

　　大学生摇摇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周予安的手指插入发间，绝望地抓了抓。

　　那束花他精心挑选了一上午，跑了五家花店才找到最完美的红玫瑰——不是那种艳俗的大红，而是带着丝绒质感的深红色，像林晓第一次约会时穿的晚礼服颜色。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周予安跌跌撞撞地冲出车厢，逆着人流往回跑。

　　他记得最后一次确认花束是在中山公园站，当时他还调整了一下丝带的位置。

　　一定是那时放在座位上忘记拿了。

　　"您好，请问有人捡到一束玫瑰花吗？蓝色包装的？"他气喘吁吁地拦住站台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指向失物招领处，周予安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却在看到柜台后心沉到谷底——那里只有几把雨伞、一个书包，和一顶毛线帽。

　　"玫瑰？没有见到呢。"工作人员遗憾地说，"不过您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如果有人捡到..."

　　周予安木然地写下电话号码，手指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这束花价值不菲——虽然确实花了他半个月工资——而是因为花里藏着的那枚戒指。

　　三周年纪念日，他计划好了一切：外滩那家林晓念叨了半年的法式餐厅，靠窗能看见整个陆家嘴夜景的位置，红酒，甜点，然后在她打开花束中央的小盒子时单膝跪地。

　　现在全完了。

　　周予安机械地走出地铁站，六月的阳光白得刺眼。

　　他摸出手机，犹豫要不要给林晓发消息说约会取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沙哑。

　　"您好，请问是周予安先生吗？"一个清亮的女声，"我捡到了您的玫瑰。"

　　周予安几乎握不住手机："真的吗？在哪里？花...花还好吗？"

　　"花有点蔫了，但我已经重新修剪了茎干，泡在水里。"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在花束里发现了您的名片和卡片，就试着打给您。"

　　周予安长舒一口气，名片是他特意放的，就怕出什么意外。但随即他又紧张起来："那张卡片...您看了吗？"

　　"只看了署名，保证没有偷看内容。"女孩轻笑，"您现在方便来取吗？我在静安寺附近的'棠梨'花店。"

　　三十分钟后，周予安站在一家小小的花店门前。

　　橱窗里摆着各色鲜花，门楣上挂着风铃，推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店内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混合着淡淡的木质调，让人想起雨后的森林。

　　"周先生？"一个穿着米色亚麻连衣裙的女孩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他那束玫瑰。

　　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齐肩的黑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上一点银色的耳钉。

　　"是我。"周予安的目光立刻锁定那束花，"太感谢您了。"

　　"我叫苏棠，这家店是我妈妈开的，今天我帮忙看店。"女孩——苏棠将花束递给他，"您检查一下，卡片和里面的...呃，其他东西都还在。"

　　周予安接过花，手指不经意间碰到苏棠的指尖，凉凉的像花瓣的触感。

　　他迅速翻开包装，看到蓝色丝绒小盒子安然躺在花中央，顿时如释重负。

　　"真的太感谢了，苏小姐。这束花...对我很重要。"

　　苏棠歪头看他，眼睛弯成月牙："看得出来。是要送给女朋友吧？三周年纪念？"

　　"你怎么知道？"周予安惊讶地问。

　　"卡片背面写着呀。"苏棠调皮地眨眨眼，"抱歉，这个真的不小心看到了。不过我只看到'三周年快乐'几个字，后面的内容绝对没看。"

　　周予安笑了，这是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没关系。实际上..."他犹豫了一下，"我打算今晚求婚。"

　　苏棠的眼睛亮了起来："哇，那这束花就更不能丢了。"她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喷雾瓶，"来，我再给花喷点水，保证它们晚上精神抖擞。"

　　她熟练地拨开花朵，轻轻喷洒。

　　周予安注意到她的手腕很细，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划伤的。

　　"您女朋友真幸福。"苏棠一边整理花束一边说，"99朵玫瑰，每一朵都开得这么好，您一定挑了很久。"

　　"跑了五家店。"周予安老实承认，"林晓...我女朋友，她对花很挑剔。"

　　苏棠将花束重新包好，递给他："现在它们完美了。祝您求婚成功，周先生。"

　　周予安接过花，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您方便告诉我是在哪里捡到花的吗？"

　　"地铁7号线，静安寺站。"苏棠说，"我上车时就看见这束花孤零零地放在座位上，周围人都视而不见。这么美的玫瑰，怎么能让它们被遗忘呢？"

　　周予安感到一阵羞愧："我真是太粗心了。"

　　"人都会忘东西的。"苏棠温和地说，"重要的是最终没有错过，不是吗？"

　　周予安看了看手表，离约会时间还有两小时："苏小姐，作为感谢，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前面有家不错的店。"

　　苏棠略显惊讶，随即摇头："谢谢，但我得看店..."

　　"就半小时。"周予安坚持道，"而且现在店里也没什么客人。"

　　最终苏棠妥协了，在店门口挂上"稍后回来"的牌子，跟着周予安走向街角的咖啡厅。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予安抱着那束玫瑰，突然觉得今天或许没那么糟糕。

　　"所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苏棠小口啜饮着拿铁问道。他们坐在咖啡厅的露天座位，玫瑰放在一旁的空椅上。

　　"出版社编辑，文艺类图书。"周予安回答，"今天本来请假了，结果上午临时有个稿子要处理，耽误了买花的时间，搞得手忙脚乱的。"

　　苏棠眼睛一亮："文艺编辑？那您一定读过很多书。我最喜欢的是—"

　　"《夜莺与玫瑰》？"周予安看着她腕上的疤痕，鬼使神差地猜测。

　　苏棠愣住了，随即轻笑出声："您怎么知道？"

　　"猜的。"周予安指了指她的手腕，"夜莺为了帮助学生得到红玫瑰，让荆棘刺穿自己的心脏。你的伤疤...看起来像被玫瑰刺划的。"

　　苏棠下意识地捂住手腕，表情复杂："您观察真仔细。是的，我十六岁时痴迷王尔德，甚至模仿夜莺去花园里摘玫瑰，结果滑倒被花枝划伤了。"

　　她露出自嘲的笑容，"很傻对吧？"

　　"不，很浪漫。"周予安真诚地说，"只是代价有点大。"

　　他们聊起了文学，发现彼此都喜欢博尔赫斯和里尔克。

　　时间过得飞快，当周予安再次看表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糟了，我得走了。"他匆忙起身，"林晓最讨厌迟到。"

　　苏棠也站起来："我也该回店里了。再次祝您求婚顺利。"

　　周予安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能加个微信吗？万一...我是说万一求婚成功了，我想告诉你一声。"

　　苏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好啊，等您好消息。"

　　分别后，周予安打车直奔外滩。

　　路上他检查了花束和戒指，一切都完好无损。他给林晓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会准时到，然后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脑海中却不时浮现苏棠谈论《夜莺与玫瑰》时闪亮的眼睛。

　　法式餐厅灯光柔和，周予安坐在预订好的靠窗位置，玫瑰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窗外，陆家嘴的霓虹渐次亮起，黄浦江上游轮驶过，拖出一条闪烁的光带。

　　林晓迟到了半小时。

　　"抱歉，会议拖得太久。"她风风火火地落座，香奈儿套装，精致的妆容，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与苏棠的亚麻连衣裙和松散的黑发形成鲜明对比。

　　"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周予安撒了个小谎，将玫瑰推到她面前，"三周年快乐，晓晓。"

　　林晓接过花，敷衍地闻了闻："谢谢，很漂亮。"她将花束放在一旁，"我饿坏了，先点菜吧。"

　　整个晚餐，周予安都在寻找合适的时机。

　　前菜时林晓在回工作邮件，主菜时她抱怨上司的刁难，甜点时她终于放下手机，却开始讨论她闺蜜最近买的公寓有多划算。

　　"予安，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买房了？"林晓切开提拉米苏，"我算过了，以我们现在的收入，贷款买套两居室完全没问题。"

　　周予安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她的左手："晓晓，关于未来，我有些话想说。"

　　他从花束中央取出那个蓝色丝绒盒子，在林晓惊讶的目光中单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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