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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上血梅
洪武三十一年中秋,紫禁城含元殿飘着细雪。鎏金烛台上百盏宫灯映得殿中如白昼,丝竹声里,四皇子朱棣握着酒盏的指尖骤然收紧——喉间翻涌的甜腥,与记忆中那碗毒酒的滋味分毫不差。
“四弟今日怎的如此沉默?莫不是怪皇兄没带你去校场骑马?”大皇子朱承煜端着玛瑙酒碗走来,玄色衣摆扫过青玉砖面,腰间玉佩刻着东宫特有的蟠龙纹,“上月你说漠北军饷缺三成,皇兄可是查了半月账本……”
话音未落,朱棣突然剧烈咳嗽,酒盏“当啷”坠地,暗红酒液在青砖上蜿蜒,像极了原主记忆中刑场上流淌的鲜血。他抬头时,殿中乐声骤停,无数道目光刺在面上,而视线却牢牢锁在左前方的身影上——楚诺萱正用帕子擦拭袖口,月白色裙角沾着几点解腻香粉,簌簌飘落如细雪。
“殿下!”随侍太监慌忙扶住他发颤的肩膀,朱棣却在触到对方手腕时浑身紧绷——这双手,分明在半个时辰前替大皇子调整过酒盏位置。原主记忆翻涌,三个月前他在太子府查出私铸铜钱,三日后母妃的药碗里便多了味不该有的朱砂。此刻喉间的甜腥里混着曼陀罗的苦,他突然想起现代车祸前,母亲曾在厨房用解腻香粉去除腥味,而楚诺萱袖口的香粉,正是延缓砒霜发作的关键。
“诺萱……”他踉跄着撞翻烛台,火焰腾起的瞬间,指尖已刮下酒盏边缘的毒粉藏入指甲,借俯身捡玉佩贴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雪片落地,“子时西华门,带淬毒匕首——要见血的那种。”掌心快速划过她掌心,三短三长三短的摩尔斯电码,是他前世在驾校学过的紧急信号。
楚诺萱指尖微颤,帕子下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这个总在她生辰送《女诫》的四哥,此刻眼中燃着从未有过的灼烈,像换了个人。她忽然想起今早父亲书房的密信,说东宫近日在西域商人处购置曼陀罗,而眼前人的酒盏,正是大皇子亲手递来的。
殿外突然传来更鼓,子时将至。朱棣任由太监扶着退到殿角,余光扫过宴桌,发现大皇子正与二皇子低声交谈,后者袖中露出半卷西域画册——正是原主记忆中记载曼陀罗毒性的那本。喉间的刺痛渐渐平缓,他知道解腻香粉只能延缓毒发,真正的杀招,该是子时潜入寝宫的“刺客”。
雪越下越大,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朱棣盯着自己映在酒盏中的倒影,原主清瘦的面容下,眼底泛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冽。当殿门“吱呀”推开,他看见戴东宫斗笠的身影闪入廊柱阴影,手指骤然扣紧腰间玉佩——那是母妃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北斗佩,此刻正在掌心发烫。
“殿下该歇息了。”随侍太监再次靠近,朱棣却突然冷笑,反手扣住对方手腕甩向廊柱。瓷瓶碎裂声中,一包白色粉末散落地面,正是他方才刮下的毒粉。太监脸色剧变,正要呼叫,朱棣已从假山暗格中抽出一物——半块刻着“锦衣卫”三字的腰牌,内侧“洪武二十五年秋,赐四皇子”的小字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原主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终于明白母妃为何总在深夜让他背诵《大明律》,为何十五岁便被赐予锦衣卫副指挥使的暗职。此刻腰牌在手,他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衣袂摩擦声,三个黑衣人正持刀逼近,斗笠边缘绣着的东宫纹样在雪地中格外刺眼。
“动手!”为首黑衣人低喝,刀刃划破空气的声响里,朱棣突然将腰牌抛向空中。月光下,腰牌旋转的银芒映出他勾起的嘴角,以及假山后突然出现的十道身影——那是原主训练的暗卫,此刻正从阴影中抽出弩箭,箭头泛着淬毒的幽蓝。
第一支弩箭射穿黑衣人的手腕时,朱棣已抢到对方短刀。刀刃抵住第二人咽喉的瞬间,他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子时三刻,正是楚诺萱该敲响登闻鼓的时辰。黑衣人瞳孔骤缩,他这才注意到对方袖口绣着的并非东宫蟠龙,而是二皇子的双鹤纹。
“说,谁让你们来的?”刀刃压进皮肤,鲜血滴在雪地上,染出红梅般的印记。黑衣人正要开口,却突然瞪大双眼,喉间溢出咯咯声响——他的后心正插着一支弩箭,箭头刻着锦衣卫特有的暗纹。
朱棣松开手,任尸体倒地。雪光中,他看见暗卫首领单膝跪地,呈上一封染血的密信。展开的瞬间,他瞳孔骤缩——信上画着五皇子的生辰八字,以及“荧惑守心,主弑兄”的批注,落款处盖着钦天监的朱砂印,却在右下角留着半枚模糊的指印,正是大皇子惯用的按印方式。
更鼓再次敲响,含元殿内传来骚动。朱棣知道,楚诺萱此刻应该已在登闻鼓前跪下,以“四皇子遇刺”为由恳请皇帝彻查。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北斗佩,突然想起母妃临终前的话:“煜儿,若你看见九星连珠,便去太庙地宫……”
雪片落在腰牌上,将“锦衣卫”三字衬得愈发森冷。朱棣忽然轻笑,指尖划过腰牌内侧的刻字——原来早在八年前,父皇便让他暗中掌控锦衣卫,而原主却因生性仁厚,迟迟未对太子党出手。如今他来了,带着现代司机的冷静与果断,这盘被下错的棋,该重新落子了。
“去告诉楚御史,”他将密信塞进暗卫手中,“就说东宫库房第三列,藏着私铸铜钱的模具。”顿了顿,又补充道,“再派人盯着二皇子,他今晚送的西域香薰,该让尚药局好好验验。”
暗卫领命退下,雪地中只余他一人的脚印。朱棣望向含元殿,灯火通明处,大皇子正举着酒盏与皇帝谈笑,仿佛全然不知宫外的血雨腥风。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毒粉,忽然想起现代化学课上学过的水油分层法——曼陀罗汁液不溶于水,而砒霜微溶于水,这碗毒酒,分明是大皇子与二皇子合谋的证据。
雪停了,月光照亮宫墙上的砖缝。朱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时却见楚诺萱撑着油纸伞站在廊下,伞骨上的积雪簌簌掉落,露出她紧攥匕首的手。那把匕首,正是她父亲当年查办贪腐案时用过的,刀柄刻着“明刑弼教”四字。
“诺萱,”他走向她,雪地上的脚印与她的重合,“接下来的三个月,可能会有很多人说我变了。”指尖掠过她袖口的香粉,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但你要记得,我还是那个在你被言官之女欺负时,用《大明律》帮你讨回公道的人——只是现在,我要讨回的,是整个天下。”
楚诺萱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殿内的灯火,像揉碎了的星辰。这个本该在三日后被弹劾“意图弑君”的四哥,此刻正用从未有过的笃定语气说话,仿佛早已看见这场博弈的结局。她忽然想起方才登闻鼓响时,父亲眼中的泪光——那是看见女儿终于卷入夺嫡漩涡的担忧,也是看见希望的火光。
“我信你。”她将匕首塞进他掌心,刀柄还带着体温,“但你若负了这天下百姓,我便用这把刀,亲手刻下你的罪证。”
朱棣轻笑,转身走向宫门。雪地上,他的脚印与她的交叠,渐渐消失在月光里。而在含元殿的阴影中,大皇子正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指尖捏紧了袖中那封伪造的“弑君密信”——他不知道,此刻锦衣卫的暗卫,正沿着他的眼线,向太子府的库房逼近。
子时已过,紫禁城的角楼传来报时的号角。朱棣摸着腰间的北斗佩,忽然想起现代母亲常说的话:“开车要往前看,别总回头。”如今他往前看,看见的是九座宫殿的飞檐,是龙椅上的明灭灯火,是楚诺萱转身时裙摆扬起的香粉,像极了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微笑。
而在他看不见的冷宫深处,九皇子朱承澈正对着算盘轻笑,算珠在月光下排成“烬”字。他翻开手中的《天机阁密卷》,首页画着九星连珠的星图,中心位置的四皇子星位,正泛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芒。
雪又下起来了,染白了宫墙上的血痕。这一晚,紫禁城的每一块青砖下,都藏着即将破土的阴谋与希望。而属于四皇子朱棣的逆袭,从这碗毒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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