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旧

　　春日的皇家猎场，阳光透过层层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知舟勒住缰绳，示意随从止步。
　　"你们在此等候，我独自走走。"
　　侍卫长面露难色："世子，猎场深处恐有危险..."
　　许知舟唇角微扬，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容置疑："无妨。"
　　他翻身下马，玄色锦袍在风中轻扬，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身为靖北侯世子，许知舟早已厌倦了那些虚与委蛇的围猎应酬。今日他特意选了这条僻静小路，只求片刻清静。
　　竹林深处，忽闻琴声袅袅。
　　许知舟脚步一顿。那琴音清越悠扬，时而如山涧清泉，时而似松涛阵阵，技法纯熟不说，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洒脱意境。在这皇家猎场，何人会有如此雅兴？
　　循声而去，竹影渐疏，一片开阔空地呈现眼前。空地中央，一女子背对他而坐，素手抚琴。她身着淡青色襦裙，乌黑长发只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周身再无多余装饰。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回首，许知舟呼吸为之一滞。
　　那是一张怎样精致的面容？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唇若三月桃花。最动人的是她眉宇间那股清冷气质，如这竹林般不染尘俗。
　　"惊扰姑娘雅兴，在下惭愧。"许知舟拱手致歉，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女子起身，姿态端庄却不失灵动："公子言重，是我冒昧，擅入皇家猎场。"
　　许知舟注意到她行礼时的优雅仪态，是标准的京中贵女风范，却又多了几分书卷气。
　　"姑娘琴艺高超，方才那曲《竹枝调》经姑娘演绎，更添几分出尘之意。"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公子识得此曲？"
　　"略知一二。"许知舟微笑，"此曲原为前朝隐士所作，本有七段，流传至今多只剩五段。姑娘方才所奏，似是完整版本？"
　　女子眼中讶异更甚，随即化作浅浅笑意："公子博学。此曲确是家师所授全本，只是学艺不精，未能尽显其妙。"
　　"姑娘过谦了。"许知舟向前两步，在恰当距离停下，"在下许知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眸光微动，显然知晓他的身份，却不见半分谄媚："原来是靖北侯世子。家父现任礼部侍郎南晖。"
　　"南侍郎？"许知舟恍然，"可是丞相南大人胞弟？"
　　女子微微颔首："正是家伯父。"
　　许知舟心中一动。南家嫡女才华横溢的传闻果然不虚，眼前这位姑娘谈吐不凡，气质超然，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南姑娘为何独自在此？"
　　南枝望向远处："随家母来猎场赴宴，嫌席间喧闹，借故出来走走。见此处竹林清幽，一时兴起..."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世子又为何离群独行？"
　　许知舟轻笑："与姑娘一般，求个清静。"
　　两人相视一笑，似有默契。
　　"世子既懂琴，可愿指点一二？"南枝忽然问道。
　　许知舟摇头："指点不敢，若姑娘不弃，愿共奏一曲。"
　　南枝眼中泛起光彩，侧身让出琴前位置。许知舟盘腿而坐，修长手指轻抚琴弦，试了几个音后，一段悠扬旋律流淌而出。
　　南枝静静聆听，眸中惊讶渐渐转为欣赏。许知舟的技法或许不及她纯熟，但曲中意境却格外开阔，如登高望远，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曲终，南枝由衷赞叹："世子琴艺非凡。"
　　许知舟起身："班门弄斧罢了。倒是姑娘..."他看向南枝腰间系着的一枚精巧香囊，"这'竹报平安'的绣样甚是别致，与今日情景倒是相得益彰。"
　　南枝低头看了眼香囊，笑意更深："世子好眼力。"
　　两人又论及诗词书画，竟发现志趣相投，言谈甚欢。不知不觉，日影西斜。
　　"小姐，该回去了。"远处传来侍女的呼唤。
　　南枝似从梦中惊醒，敛衽一礼："时辰不早，该告辞了。"
　　许知舟心中忽有不舍："不知日后可否再与姑娘论琴？"
　　南枝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三日后，大相国寺有法会，家母必去上香。"言罢，将帕子递与许知舟，"这上面有新作小诗一首，请世子雅正。"
　　许知舟接过，只见帕上簪花小楷清秀工整，诗作更是意境深远。待他抬头时，南枝已转身离去，青色身影渐渐融入竹林深处，唯余淡淡幽香萦绕鼻尖。
　　许知舟展开帕子，轻声念出那首诗的最后两句："'此身虽在红尘里，心向竹林觅知音'..."
　　他望着南枝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竹林沙沙，似在诉说一个刚刚开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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