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旧时光

　　林晓天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文档随着他的敲击不断向下延伸。新秋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在他的办公桌上，那盆被他精心照料、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发财树在阳光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每一片叶子都仿佛在呼吸着阳光。
　　“晓天，你的快递。”
　　同事的声音将他从专注的工作状态中拽了出来。林晓天只是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谢啦”，指尖仍旧在键盘上飞舞，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时间一分一秒地从林晓天的指缝间溜走，等他终于敲完最后一个字符，如释重负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时，环顾四周，办公室里早已空无一人。窗外，暮色如潮水般淹没了城市，霓虹灯如花般次第绽放。
　　他伸手去拿茶杯时，余光才不经意地瞥见那个静静躺在杯边的快递。
　　寄件人一栏赫然写着的“肖楠”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
　　林晓天的手不由自主地跟着心抖了起来，茶水倾溢而出，在桌面上形成一片小小的湖泊。他慌忙放下杯子，拿起快递，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溅到的几点水星。
　　拆快递时，林晓天的动作如同虔诚的佛徒。是一张红色的结婚请柬。
　　林晓天感到呼吸一滞，那抹喜庆的红色更如芒刺般刺痛了他的眼眸双眼，泪水顷刻间瞬间如开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决堤。
　　“如果那年我报考的不是安州师大……”林晓天隔着眼泪看着手中的请柬，喃喃自语，“如果没有遇到你……”
　　记忆如洪水涌来。
　　那天，林晓天躲在宿舍阳台的阴影里，目送肖楠拖着行李的背影渐行渐远。阳光将肖楠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消失在转角处。没能去送他，一直是林晓天心中的遗憾，但他怎么敢去送他呢？那个情景已经在他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可每一次于他都是极刑。他怕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会情不自禁，会无法自抑。
　　毕业后，林晓天顺利通过了省会一家知名企业的招聘笔试和面试，在被通知入职体检时，他还是选择了放弃。他也没有听从母亲的安排回乡工作，而是选择留在了这座江边小城。他不敢也不愿离开，因为关于他和肖楠的一切记忆都在这里生了根，带不走，他怕那些常常袭来的思念在陌生的地方无处安放。
　　三年过去了，每个周末他都会乘公交回到校园，重走他们曾经走过的林荫道，坐在他们常去的食堂吃他们曾吃过的饭菜。这些仪式般的重复行为，像是对抗遗忘的咒语。他常常这样把自己关在过去的时光里，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病态。但他感觉自己在这件事上就像一只布偶，一举一动都受不了自己的控制。他也想从这泥淖中挣脱出来，但每挣扎一次便陷得更深一点，渐渐便彻底缴械投降了。
　　月光如水，漫过窗台，温柔地笼罩着床上的林晓天。他目光如钉般盯着手机上那条编辑好了很久却迟迟没有发送出去的短信：“肖楠，请柬收到了。恭喜啊。真为你高兴。可惜那天我要出差，不能亲临现场参加你的婚礼了，对不起啊兄弟。不过我的心意会拜托李冬带过去。祝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窗外，满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映照着林晓天脸上的泪痕。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七年前，大学报到那天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合州开往安州的长途汽车上。
　　大约三个小时后，林晓天便可见到梦里的大学了，心里不禁有些莫名的激动和紧张，像是去赴一场甜蜜的初恋约会。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心跳随着引擎的轰鸣不断加速。
　　这时，他的胳膊被人轻轻地碰了碰，他从窗外收回目光，转过头，对到一张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
　　“喝点啤酒吧。”坐在旁边的男生递过来一瓶罐装啤酒。
　　林晓天刚要婉拒，啤酒已经被塞进了手里。
　　“喝吧，不要钱。”那个男生开玩笑地说。
　　“谢谢。”
　　“去安州师大吗？”男生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嗯。”林晓天拉开拉环，“你呢？也是吗？”
　　男孩点点头，抿下口里的啤酒，说：“我叫肖楠，你呢？哪个系的？”
　　林晓天擦擦嘴角的酒沫，“林晓天，中文系。”
　　“真的？！”肖楠似乎他乡遇故知一样，兴奋地坐直了身体，“太巧了。我也是中文系的。”肖楠大笑着碰了碰林晓天的啤酒罐，“来，走一个，我们真是太有缘了。”
　　“是挺有缘的。” 林晓天咽下嘴里的酒说。
　　“哪个班的？”肖楠继续问。
　　“1班。”
　　“天哪！我也是！”肖楠激动地又碰了一下他的啤酒罐，“看来我们的缘分真是不一般啊，来来来，再走一个。”
　　想到自己与肖楠的不期而遇，林晓天的眼泪又不听使唤的流了出来。自从毕业后，他们再没见过，如果遵循自己的内心，他十万个愿意去参加肖楠的婚礼，即使他的婚礼于他是一杯毒酒，至少能见他一面，他甘愿赴死。可是他还是退缩了，相见争如不见吧，也许时间终能让一切恢复平静。他终于鼓足勇气按下了发送键，把那条短信发给了肖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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