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黑化后才开始救世

　　天色熹微，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只有点点朝霞，弥散在遥远的天边。
　　几个身着青色门服的弟子，急切的擦去额间的细密汗珠，朝着泽玉峰的钟楼跑去，身影在交错的楼阁间快速穿梭着。
　　旋即，沉闷而又空灵的钟声自高处传遍整个衡阳宗，一声接着一声，绵延不绝。

　　几乎是同一时间，衡阳宗各处数道流光划过，朝着修习台而去，流光划破清晨的薄雾，显现出了巍峨高耸的仙山全貌。三座主峰破开云雾直入苍穹，苍翠挺拔饱含生机，雕梁画栋的亭台楼榭依山而建，白玉铺就的高台横亘于泽玉峰山巅之下，钟响的瞬间温润生光。

　　早在第一声钟响的时候，静候在修习台边的楼望舒就开启了修习台上的聚灵大阵，将清晨的天地灵气都汇聚到此方高台，便于弟子修炼突破。不过多时，空旷的高台上就站满了人，尤其是靠近阵眼灵气翻涌的地方，更加拥挤。

　　身为掌门商如昼座下大弟子，全宗门的大师姐，楼望舒很是欣慰地看着水灵灵白菜般的众弟子辛勤修炼，眼神扫过修习台上众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没找到想看的人，她的眉毛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祁岁安并不在此，是来迟了还是今天又不打算来了？
　　按捺下心中想去逮人的冲动，楼望舒和以往一样，分批教导今年新入门的弟子，打算在早修结束后再去修理不老实的师妹。

　　衡阳宗坐落在归雩山脉之中，群峰林立，其中最为高耸的三座山峰分别是掌门所在的泽玉峰、棠溪长老所在的堂庭峰以及俞长老所在的天虞峰。三大主峰上皆设有主殿，一般为掌门和掌事长老所居，宗门内的亲传弟子则居住在主峰的侧殿之上，其余弟子则是在除主峰之外的其他侧峰上居住。
　　此刻，好无所觉自己已经被大师姐记上一笔的祁岁安，正安安稳稳地在天虞峰侧殿内睡得不知天昏地暗。

　　侧殿外设了隔音阵法，清晨的钟声传不到殿内，殿内一片寂静安详。纱幔层叠的床榻上，青色被褥裹挟着床榻上不停扭动着的人，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青虫，颇有几分滑稽。

　　“你醒啦！”
　　全身上下裹紧被褥的试图逃避现实的祁岁安耳边突然冒出了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这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心虚。
　　“一夜过去，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嘛？”

　　眼神呆滞地注视着头上的青色被单，祁岁安恍惚抬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内侧，骤然清醒过来。
　　嘶，有疼痛感，不是幻觉。

　　她，祁岁安，一个平平无奇的二十一世纪女大学生，意外穿越到了修真界，成为了衡阳宗二长老祁晏的女儿。

　　此界名为天衍界，天衍九州十二城，仙门宗派不知凡几。其中最为出名的有三大宗门。临渊问剑，朝瑶求法，衡阳万象。
　　而她的新妈祁晏就是大名鼎鼎的衡阳宗的阵修长老。但很可惜，还没来得及和新爹妈好好认识，他们就为救天下而牺牲了。彼时的祁岁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在某一天后，她再也没见过自己这辈子的便宜爹妈，她也成了宗门里人尽皆知的小可怜。

　　尽管如此，但她整体的状况也算不上差，父母的牺牲让宗内其余长辈都对她心怀愧疚，疼爱有加。
　　对于吃喝不愁众人关爱的日子，祁岁安还是很满意的。
　　就这样，祁岁安舒舒服服的过完了前十六年的米虫生活，即便天资平平，十六岁才堪堪修到筑基中期，成了各宗二代中有名的草包，她也不甚在意。

　　生活嘛，总是有得有失的啦。有了富裕的生活条件，还想要绝无仅有世间罕见的修炼天赋，未免有些太不知好歹了。

　　原本按计划，祁岁安是打算就这么暗自摸鱼，快乐的过完这一生的。
　　但是，就在昨天，天降惊雷，劈中了正在修习台打坐修炼的祁岁安。
　　嗯，人没逝，但人有事了……

　　连着天雷一起劈下来的还有此界天道，祂告诉祁岁安，其实祁岁安是天选之子，肩负救世的重大责任，是这个世界的唯一希望。

　　青天白日下，被一起修炼的众弟子眼睁睁看着被雷劈中，在泽玉峰高台上身边空出了一圈真空地带的祁岁安面色焦黑，不紧不慢吐出了一口黑烟，举起黢黑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啊？我吗？”

　　在脑海中滔滔不绝传达祁岁安使命重要性的沉稳女声顿了顿，声音里隐约带了点微不可查的心虚。
　　“天道重启后有点接触不良，原本是打算下雨来的，搞错了……”

　　抬手抹了一把脸，嗯，没擦干净，黑灰抹匀了。
　　祁岁安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爬了起来，朝众人露出了一个黑人白齿，自认为明媚的笑容，挥挥手转身朝着自己的天虞峰住处飞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全然不顾身后众人尖叫连连。
　　“快去通知大师姐，岁安师姐好像被雷劈傻了！！！”
　　“原来师尊说的没错，不努力修炼真的会莫名其妙被雷劈啊……”
　　“筑基期也要经历雷劫吗？藏书阁没说过啊。”
　　……

　　咳咳，这些都不足挂齿。光速回到天虞峰侧殿房间后，祁岁安郑重地开启防御法阵，端坐在侧殿大堂正中的蒲团上，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小期待。

　　终于，终于轮到她了吗？

　　开启穿越者的金手指，打败反派恶人，拯救世界，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众修士的人生楷模！
　　想着想着，祁岁安嘴角牵了起来，冷不丁扯到黢黑绷紧的脸颊皮肤，好痛。

　　压下脑中天马行空的想法，祁岁安状似沉静地听脑海中沉稳平静的女声继续说：
　　“你是被选中的人，这个世界存在巨大的灭世隐患，主要危险因素是此界的五个气运之子，他们因为各种缘由接连叛逆黑化，对世界心生不满，意欲灭世。”

　　祁岁安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色光团，手指不动声色摸上蒲团下方的晶石按钮，口中还在顺着话询问。
　　“我明白了，那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把他们干掉吗？”

　　平静的女声卡了卡壳，努力压制下声音里被无脑屠夫气出来的颤抖，继续道。
　　“气运之子关乎此界发展演化，不可灭杀。你要做的就是阻止他们经历那些让他们对世界心生怨怼的事，将他们塑造成像你一样的人。”

　　祁岁安心里悄悄“啊？”了一声，像她一样的人？像她一样没有上进心热衷摆烂吗？
　　那天衍界也用不着他们毁灭了，放在那自己就能悄悄烂掉……

　　心里吐槽不断，祁岁安面上依旧是一派郑重，指尖扣上按钮，轻巧摁下。
　　“那这些天之骄子具体是哪些人呢？我好去捞捞……啊不，帮助他们。”

　　话落的瞬间，光团倏然被地面骤然升起的藤条困成一个紧密的球。
　　“你想干什么？！”

　　原本平静的女声炸开，光团的光芒大盛，顺着藤条缠紧的缝隙漏出了些许碎光。

　　眼见光球被法器困住，挣脱不开，祁岁安这才将漏光的小藤球从地上挑起，转了转球身，好奇道。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天道气急，虽然祂是此界天道，但进入此界需要媒介，同时媒介受此界规则所限，祂无法挣脱。祂现下所用的媒介就是劈下的一团雷，无法挣开身边的法器。
　　但……震开一个口应当是可以的。

　　手中的藤球猛然晃了一下，细碎的电光从缝隙中落下，直直落入祁岁安手心。刹那间，祁岁安上辈子的经历被天道倒灌进她的脑袋里，白光在脑海中炸开，祁岁安的瞳孔极快涣散开来，随后又被脑中剧烈的光刺激着收缩。须臾，祁岁安垂下眼睫，看不清神色，声音像是才从大量信息中抽离出来，有些涩然。
　　“……我信了。你继续吧。”

　　看见祁岁安不再耍什么花招，垂首安静解开法器，天道志得意满的从藤球中飘出，原本因为挣扎变得有些黯淡的光球再次迸发了些许生机，亮光一闪一闪的飘在祁岁安身侧。
　　“咳咳，那继续。”
　　“此五人分别是临渊宗弟子——燕既昀……”

　　祁岁安抬起头来，面上已经看不出刚才被冲击过后的怔愣了，唇畔挂起了平常的笑，随手理理了炸成鸡窝的头发，顺着天道的话听下去。
　　听到燕既昀这个名字，祁岁安突然感觉脑袋痒痒的.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不管了，先听下去再说。

　　“朝瑶宗长老——越时钦……”
　　有一搭没一搭梳理头发的手，慢慢停滞下来，祁岁安的心里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狐族半妖——风溪……”
　　悬着的心彻底死了，祁岁安僵直的手从半空中滑下来，捂住了心口，缓缓举起另一只手打断了天道的发言，再听下去她怕彻底没救了。

　　“你说的这几个名字我好像都知道……”
　　听到祁岁安说这句话，天道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对。按时间线来说，这个时候祁岁安应该不认识这些人的啊。

　　不等天道给出反应，祁岁安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生怕说慢了，天道再给她爆出点雷。
　　“如果我没听错名字的话，你说的应该是临渊宗声名在外的剑道天才，朝瑶宗干掉掌门上位的长老，妖族新上任的皇女……”

　　祁岁安的声音渐渐低迷了下去，空旷的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又或许是一辈子。
　　白色光团和祁岁安面面相觑，一齐发出了尖锐爆鸣声。

　　天道原本伪装出来的沉稳女声彻底破功，一道清脆高昂的女童声在大殿内响起。

　　“啊——！！！怎么回事！时间线出问题了吗？不应该啊！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还没经历这些事！……”

　　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试图挡住天道的尖叫声，，祁岁安的心彻底凉了，看起来这个天道也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按计划，你应该在哪一年找上我？”
　　祁岁安决定担起靠谱的角色，和天道对账。

　　“你十二岁那年，他们都还没出事的时候！”
　　白色光团绕着祁岁安的头打转，隐约还能听见祂自我怀疑的念叨声。

　　祁岁安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更加感觉人生无望。
　　“我现在十六了，距离你计划的时间已经迟了四年了。你干什么去了？”
　　最后一句，祁岁安难掩心中悲愤，四年！整整四年啊！该经历的那几个应该都经历了个遍了！
　　她现在该干嘛，收拾收拾等死吗？

　　高速打转的光球瞬间停滞了下来，祁岁安莫名地从一颗球上看出了惨淡无望的感觉。

　　“完辣！五个人里四个都把苦头吃遍啦！这个世界没救了……”
　　光球的一闪一闪现下已经消失殆尽，灰暗的光散在光球周围，最后的一点光噗嗤一声消散在空气中，光球不复初始的光彩，只剩下了一个黑色的空壳，像是心如死灰不再挣扎了……。

　　祁岁安心头万马崩腾，乱作一团。但是看到天道一心求死的惨状，还是有些心有不忍。
　　祁岁安犹豫着开口安慰，但声音里委实没什么底气。
　　“不是还有一个没黑化吗？别灰心啊，我觉得我们还能再救救……”

　　闻言，灰败的球中出现了希望的光点，一闪一闪，仿若回光返照。
　　“真的吗？真的还有救吗？”
　　稚嫩的语气里饱含着对祁岁安的期待。

　　祁岁安移开视线，不再看死而复生的光球，转移话题道。
　　“身为天道，你总有些能力吧。比如给我开开外挂啥的？”

　　光球绕着祁岁安转了转，随后飘然落到祁岁安发间的青玉簪上，一阵白色电光在祁岁安头上炸开，随后落入簪子中。簪子上一阵轻微的噼啪声响过，完美的玉簪裂开浅浅的几道裂痕。
　　天道动了动新换的媒介，满意点点头，勉强能用。
　　听到祁岁安的询问，天道难免心虚，讪讪道。
　　“没……你就是我摇来的外挂……”

　　发间簪子的细微变化，祁岁安自然有所觉察。听到天道的回复，祁岁安木着脸将簪子取下，长发散开来，祁岁安不甚在意。只用力攥紧簪子，像是要和簪子一起同归于尽。
　　“没救了，等死吧……”
　　有这种不靠谱的天道，这个世界真的还有救吗？

　　她是外挂？这天道也是真一心求死了……

　　感受到祁岁安手心逐渐加重的力气，簪子的裂纹透了点光，像是想再说点什么。

　　然而大殿外突然有人敲门，规律的敲击声打断了天道。一道清越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传到门内人耳中，像是投入深湖的一枚石子，打破了殿内凝重的气氛。
　　“岁安，你还好吗？需要我去请俞长老过来吗？”

　　殿外，楼望舒背着把长剑，她是收到弟子的消息，停了手中的杂物，匆匆赶来的。她面上依旧像以往一样不苟言笑，眼中却是一片关切。身为掌门首徒，在掌门闭关期间，宗内一切大小事务都要经由她手，尽管如此，在听到祁岁安被雷劈的消息，她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你还没到经历雷劫的时候，怎么青天白日被雷劈了？”

　　听到可靠的大师姐的声音，祁岁安立刻松开簪子，簪子顺着指尖滚落到地面。祁岁安不甚在意，一骨碌从蒲团上爬了起来。使了个清尘诀，将身上的焦黑去除干净，对着殿外的楼望舒喊道。
　　“师姐，我没事。这是我新研究的引雷阵。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劳烦你帮我和棠溪长老说一声，下午的术法课我就不去了。”

　　衡阳宗主张万道同归，弟子不论主要修习哪种职业，在入金丹期之前都需上术法课，学习法诀，以提升实战时的能力。且无论内外门弟子，都需在堂庭峰大长老棠溪信手下学习，无故不可缺席，否则会被记过，丢进戒律堂挨罚。

　　听到祁岁安遭雷劈的原因是又在研究奇怪的阵法。楼望舒眼中担忧之色散去，而后溢满了对祁岁安用尽手段逃避术法课的行为的不满。祁岁安于阵法一道天赋极高，可惜唯独这修炼天资平平，即便研究的阵法再多，在实战中灵力不足使不出来，也是空谈。
　　现在却还在偷懒不去上术法课，楼望舒眉头微拧，刚想训诫祁岁安的修炼态度，话到了嘴边却是变了意味。
　　“我会和棠溪长老提的。你最好下次上课给长老一个合适的缘由。”
　　到底还是个孩子，最后再放过她一次……

　　“知道了，师姐。”
　　祁岁安乖觉应下，一派纯良。听到祁岁安的回答，楼望舒不再多说，转身离开此地。她还有许多事要去处理，能挪出时间来看祁岁安实在不算容易。

　　殿外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殿复归平静。祁岁安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虚浮着脚步朝着床榻走去。几秒后，一条人就摊在了床榻上。
　　地上的青玉簪见祁岁安不管祂，自己晃悠悠的飞了起来，跟着祁岁安的步伐到了床榻边。
　　“你这是要干嘛？躺平等死吗？真的不再挣扎一下吗？”

　　“闭嘴！别吵，我要睡觉……等我睡醒了，再和你谈谈。”
　　少年的声音沉沉地捂在被窝里听不太清，天道自知理亏，现下已经迟了，多睡一觉也影响不了什么，索性也不再说话，安静闭嘴，飞到床边乖巧地窝好。
　　“那我等你哦……”

　　从昨日痛苦的回忆里抽身，祁岁安听到隔着被子的天道声音，满心都是生草。
　　原来昨天经历的不是梦，都是真的啊，自己真是这不靠谱天道选中的怨种，现在要给祂收拾烂摊子。

　　逃避现实失败的祁岁安一把掀开头上的被子，闭着眼从旁边抓起玉簪将头发挽起，干脆利落的起身，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衣服，祁岁安边走边叹息。
　　“走吧，想法子救救你破产的计划。”

　　手抚上厚重的大殿殿门，手腕稍用力将门一把推开，日光穿过门扉打开的缝隙洒落了祁岁安满身，恍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身。袖口的银杏暗纹随着动作闪烁，蹁跹不定，引着人朝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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