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少女

　　一个漫长而深刻的夏天开始了。

　　狭长的走廊里没有灯光，空无一人，不远处的楼梯回荡着“啪啪”的脚步声，栏杆在黑暗中借着“安全出口”闪光，像幽幽的烛火和指明灯。

　　两架电梯都显示上升的图标，刑攸等不及只好从楼道跑上来，跑上五楼，她怔怔站在病房外，耳边传来呜呜的叫声，她知道那是李知勉妈妈的哭声，她抬手敲门，女人哽咽说，“是小攸吧，进来吧。”

　　刑攸抱着花进屋，女人沧桑了不少，她双手掩面，抹了把眼泪，“你们聊吧，我出去接杯水。”

　　“好，麻烦阿姨了。”

　　刑攸看着她的背影，她完全变了一个人，老了很多。

　　下雨了，雨水淅淅沥沥打在窗玻璃上，水纹顺着玻璃淌下，窗外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空气，水洼泛起泡沫，刑攸打开窗子，雨风一阵，吹进潮湿泥土的气味，她将栀子花规整地放在床头柜上。

　　“刑攸，不要为我伤心，多笑一笑好吗？”病床上的李知勉气如游丝，“我都没见过你笑。”

　　刑攸抬头往上看，李知勉双目无神，脸色灰白，鼻孔里还插着氧气管，他微微扬唇，“刑攸，是下雨了吗？”

　　刑攸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李知勉用尽全身力气抬手，刑攸握上去，咽喉哽咽而沙哑，“怎么这么凉？”

　　李知勉眼尾滑下一滴泪，“你看看我。”

　　“我一直看着你呢，手怎么这么凉？”刑攸滚了滚咽喉。

　　李知勉手指无力地弯曲，用力挤出一个笑，抬手抹掉刑攸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刑攸，你看着我。”

　　刑攸抿紧嘴唇，急忙抽了张手纸擦了擦又红又肿的眼睛，但视线和李知勉对视的瞬间，眼泪还是不争气落了下来，“我在看你。”

　　她欠身抄起床头柜上的花束，“李知勉，你看。是栀子花，我们都喜欢的花，我们谈恋爱吧。我用这束花跟你告白，我们确定关系吧。高考结束了，我们成年了，不会再有人拦着我们了。”

　　李知勉缓慢地将视线移动到花束上，“真漂亮。”

　　“我们谈恋爱吧？”刑攸哭着问。

　　李知勉费力地呼吸一口，“对不起。”

　　许久沉默后，他的神情温和了一些，“刑攸，你会想我吗？”

　　“你活着，我就会一直记得你，你要是扔下我一个人，我到死都不会想你！”刑攸咬紧的牙关打着冷战，“李知勉，夏至要到了。”

　　“我知道。”

　　“啪”地落地，在水面上泛出一圈圈涟漪，沉重的心情像横亘在心脏内的硬块，阻绝血液和空气的进入，不知在哪个下一秒，将刑攸击败在地。

　　苍白面庞的女人又回到病房，身后跟着护士，刑攸退到一旁，听到门外的护士在小声议论。

　　“好可怜哦，才刚成年就要走了。”
　　“不是有可以救他的药吗？为什么不用啊？”
　　“哪还有钱啊？这又不是小病，治不好的，这就是个无底洞。”

　　屋内的护士又向女人确认了一遍，“我们要取下氧气管暂停他的所有治疗了，家属再确认一下。”

　　女人冷硬地回答，“确认，拔掉管子吧。”

　　护士取下氧气管，女人不忍地偏过头，刑攸看着李知勉，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睛突兀地弹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告诉别人“我想活下去陪你的，刑攸”，他吸了一大口气，费力说，“刑攸，下一次，也请你用力奔向我。”

　　房间一阵死寂，李知勉的嘴唇还在动，刑攸强睁着眼睛辨识他的唇语，像暗号一样令人心神不宁，刑攸再次对死亡感到害怕。

　　护士离开后，刑攸转头看向窗外，她听到女人再也克制不住的哭号，冰冷的手抓着她的手腕，“孩子，不要怪阿姨，不要怪我。”

　　刑攸不置可否，怔怔地看着窗外，两道泪痕无声地滑下来。

　　“李知勉，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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