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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整夜无月，阴沉浓密的乌云几乎压实在了大梁京城之上，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着屋外浓墨的月色，苏璃按了按猛烈跳动的眉心，自己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总是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小姐，老爷来了！”
“谁！？”
苏璃震惊的站起来，难以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人。这是自己从府里带到宫里来的丫鬟，名叫个玉小小，从小到大关系密切，在无人时，彼此经常以旧称相交。
但是今天这份故称给她带来的不是怀念，而是一股席卷了自己浑身上下的冰寒。
自己的父亲，苏成海？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紫禁城又不是什么随便能来的地方，而且现在还是深夜，他来干什么？
感觉大事不妙的苏璃赶忙让玉小小把人带来，进门之后，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刚进门，苏成海那如同发丧一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女儿啊！苏家...苏家要完了！”
“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怎么的就要完了？”
苏璃看着进门之后就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父亲，这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模样，以往的不怒自威全然丧失，现在倒在地上就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一样。
“我不该染指盐铁税收的...我恨呐！”
听到这句抱怨的话，苏璃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原本搀扶自己父亲的手也彻底的软了下去。
“苏成海，你疯了吗！”
此时早已经顾不上什么所谓的礼数了，能让自己的父亲半夜冒死进宫见自己，不可能只是普通的贪墨，天知道他到底贪了多少。
“女儿，好女儿，我知道我是猪狗不如，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但是请你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救救苏家，救救你爹我吧。”
“你贪了多少。”
苏璃有气无力的问道，苏成海紧紧的咬了咬牙关，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道：
“江淮地区三年以来...半数的盐铁。”
轰隆！
这句话就像是窗外阴云密布下一道磅礴的雷电，将苏璃整个人的大脑轰的一片空白。江淮地区每年盛产盐铁，不仅运往全国，更是军备的重中之重。
父亲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能耐？
“女儿你别怕，这条船上有很多人，他们都会保下我的，现在只需要你在圣上面前说说好话，到时候我们苏家还是京城第一苏家！”
苏成海像是入魔了一样，兴奋的向苏璃描绘着美好的以后。这句话一出，苏璃就有些明白了。
“京城第一苏家...”
苏璃一字一句的念出这几个字，只觉得无比嘲讽。自己当初被卖到这金丝鸟笼的紫禁城，父亲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自己。
入宫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得了当今圣上的盛宠，但是只有她知道，当今圣上只是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罢了。
所有人都在利用她，自己入宫以来，家里没有给过任何支持，后宫里那些明枪暗箭，全都是自己九死一生闯过来的。
荣华富贵没有自己半分，可偏偏是要命的时候，自己就成了这京城第一苏家的救世主了？
“我不会帮你的，你回吧。”
苏璃心灰意冷的起身，全然不顾躺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苏成海。
“好女儿啊，你不想想我，你也想想你娘亲...”
“还敢提我娘亲！”
苏珞再也忍不住，转身怒声说道：“当年为了求取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逼着我娘亲做妾，对我们母女俩你可曾有过半分真心？当年亲眼看着我母亲吊死在房梁上的时候，你这颗心可曾不忍过？”
苏璃纤细洁白的手指狠狠的戳在苏成海的胸口，赤红的眼角已经泛起暗沉在心底的伤痛。
“我...”
苏成海满口的狡辩之言尽数被堵在了喉咙，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当初是我娘亲，现在，轮到我了是吗？苏成海，你这个一辈子只会靠女人的废物，现在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吧。谁都不会死，只有你，只有你那个京城第一苏家会死！”
此时狗急跳墙的苏成海不再低声下气，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苏璃说道：
“不孝女！要不是我当初给你们娘俩一份吃食，你哪来如今的荣华富贵！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敢不听！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女儿！”
“玉小，送侍郎大人出门。”
苏璃彻底背过身，死死的咬着嘴唇，尽力克制自己颤抖的身躯不哭出声来。
玉小小看着面前状若疯狂的苏成海，眼里没有一丝一毫对自己曾经老爷的敬畏，反而是按耐不住的杀意。后宫之中的凶险不比战场少上分毫，见血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侍郎大人，是我带你出去，还是御林军带你出去。”
“你个吃屎忘主的狗奴才，也跟着这贱种一起气我！你们两个，好，很好！苏璃，别以为你飞上枝头就真成了凤凰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逃不掉！”
“玉小！去叫御林军！”
此话一出，苏成海再也待不下去，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苏小小看着苏成海离开的身影，心中的担忧无止境的浮了上来。
她有预感，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完结。
“贵妃娘娘，我们...”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苏璃摇了摇头，命定一样的无力感将她深深的卷入了窒息的深渊中，此时的她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全部都被抽走。
“玉小，这就是我的命吗？”
玉小小听完当即跪在了苏璃的膝盖前，语气略微急切的说道：小姐，这不是我们的错。圣上也会相信我们的。
“圣上...”
想到当今圣上李昭清，苏璃的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李昭清，看看你演的一出好戏啊，世人皆知你对我宠冠无双，但只有自己记的清清楚楚。
当年自己初入宫时不识人心险恶，听信了旁人的话，说是陛下曾经有个叫做白凝雪的妹妹，现在已经魂归天外，让自己在陛下忧思伤神的时候安慰几句。
结果自己只是提了一个名字，迎接她的就是李昭清一记响亮的耳光，那时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大梁皇帝，看着他眼神冰寒，声音冷硬似铁一样的对着自己说：
“你就算讨好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比得上凝雪的半分眉眼，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身边...”
记忆中的声音顺着苏璃灰暗的目光流进现实中，从那压抑的喉咙中把最后几个字吐出。
“不要痴心妄想...”
那一刻，自己才恍然大悟。自己不是什么天命之女，能有如今的恩宠，都是借了别人的光，那些一往情深的目光，也只不过是透过自己，去爱一个死去的灵魂。
“小姐？您说什么？”
苏璃惨然一笑，那张倾国无双的脸上此时已经布满了泪痕，像是雨中的怜花般碎的凄美。
“我说我这一辈子，不过是痴心妄想，什么盛宠无双，什么第一苏家，除了阿妈的爱以外，我什么都没留下过。”
“小姐，无论到什么地步，您都还有小小这条命。”
玉小小挺直了身子认真的说道，那样子让苏璃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崩溃的扑进苏小小的怀里说道：
“小小...我的好小小，我真的不明白啊。为什么？为什么啊！我进宫后，没伤害过家里任何人，就算我娘被他们逼死了，我也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可是为什么...”
说到最后，苏璃的声音已经揉碎在了那撕心裂肺的抽泣声中。玉小小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双手只能僭越的抱住了苏璃，感受着怀中那让人揪心的抽动。
夜越来越深了，夜幕下的紫禁城中一片死寂，沉重威猛的宫门耸立着，像是一只恶兽的血盆大口，那时不时传来的打更声像是一次次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将无数女子的青春伴随着眼泪咽下。
今晚的风格外的安静，仔细倾听，还能听见翠华宫中飘来的那句句低声婉转。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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