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预言的公主

　　清晨，北玄王城。封衍勒住马缰，眸色沉沉地看着宫门，父王十万火急地将他从北郡召回，连缘由都未明说。

　　若非二妹在城外特意等他，告知他南阳使臣来访，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太子之位是不是做到头了。

　　宫道上的青砖厚重，残雪正从肃穆的殿顶滴落，敲打着一种不安的寂静，封衍拾阶而上，突然听到一声怒喝从殿内传出。

　　“滚！都给我滚！”

　　封衍脚步一顿，随即快步上前，只见自己两个弟弟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

　　“大哥！”老三封广见到他，一改丧气的模样，喜笑颜开道：“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回事？”封衍微微蹙眉。

　　封广闷声道：“昨日父王叫我们娶妻，我们想着大哥还没娶，便婉拒了，结果被父王痛骂了一顿。”

　　娶妻？封衍心中一沉，难道南阳使臣是为了联姻来的？即便如此，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那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今日也是为了娶妻，但是今天我们应下了，你猜父王怎么说？”封广拿腔捏调，故作威严道：“儿女私情和国家比起来不值一提，若哪天二者冲突，你们该以北玄的利益为重！”

　　封衍不由失笑，封广咬牙道：“我说这是自然，结果被父王打了出来。”

　　封衍心中迷雾重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未及多言，便被召入殿中。

　　殿内窗户紧闭，光线晦暗。北玄王封横背对着他，身影在压抑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沉重。

　　“父王。”

　　封横转过身，脸上的疲惫尽显无疑，对他说道：“你在北郡的差事先放到一边，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封衍微微皱眉，问道：“父王可是要与南阳联姻？”

　　“怎么？你不愿意？”封横挑眉道。

　　“儿臣......”封衍自是不愿，却不好直说，于是问道：“不知为何要与南阳联姻？”

　　“不是与南阳联姻。”封横见自己儿子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后叹道：“是南阳有事求到我们头上了。”

　　“什么事让父王这样为难？”

　　封横落座，说道：“昭国，国力渐衰，被南阳盯上了。”

　　“南阳怕我们趁虚而入？”封衍思路渐明。

　　“他们现在还顾不得这个。”封横嗤笑一声，说道：“昭国虽然是块肥肉，但......有毒，他们想吃又不敢吃。”

　　“有毒？”封衍在封横的示意下落座，心生不解。

　　封横道：“昭国二十年没有女婴降生了。”

　　此言一出，封衍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的怪事，为何从未听说？”

　　“其中缘由说来话长。”封横没工夫解释其中细节，说道：“昭国内乱，自己顾不上这些，反倒是南阳，跑来找咱们帮忙。”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封衍虽理政多年，可对这等怪事也毫无头绪，突然慌张道：“父王，我们还是先查查国内的女婴降生是否正常。”

　　“查过了，正常。”封横说罢，又补充道：“南阳也正常。”

　　封横心绪不定道：“你祖父推翻夏氏之后，夏家有不少人逃去了昭国，朝中如今还在忌惮夏家的血脉，我怕这事儿是夏家干的。”

　　“夏家为何要做这么奇怪的事——”封衍话音戛然而止，一股悚意从心尖蔓延开来，如果此事是夏氏所为，如果昭国成为全男之国，必然全力对外征战，而他们封家夺了夏氏的王位......

　　“眼下一切都是未知，但这种奇怪的事，一定和那些有奇怪能力的天赋者有关，而夏家，天赋者最多。”封横脸色发沉。

　　封衍也严肃了几分，问道：“父王有何打算？”

　　封横盯着他，说：“你去找预言者查明此事。”

　　“预言者......”封衍不敢多说，预言者和一众天赋者辅佐祖父登上王位，随后北玄上下掀起了对天赋者的质疑恐慌，硬生生将天赋者逼走，预言者也从北玄消失......

　　“我有了预言者的下落。”封横打断他的思绪。

　　“真的？”封衍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连忙收敛几分。

　　封横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是个姑娘，十七岁，看来上一个预言者已经——”说到此处，封横叹了口气。

　　封衍喉间发涩，封横冷声道：“你与她定下婚事，带着她去弄明白昭国是怎么回事，查明白之后，把人处理了。”

　　“怎么能这样？”封衍脱口而出。

　　封横神色一冷，问道：“怎样？手段下作？”

　　“儿臣、儿臣......”封衍尝试数次，始终无法应下，随即起身跪在地上，说道：“儿臣做不到。”

　　“做不到？”封横脸色发沉，问道：“你做不到什么？”

　　封衍抬起头，神色坚定道：“我们可以请她查案，何必订婚？又何必......处理？”

　　封横闻言缓了神色，向他解释道：“这女人，时常困在情上，你不与她情浓，半路上被别人勾去，或是三言两语偏了他人，弄出诸多变数，得不偿失，还是定下婚事的好。”

　　封衍虽理解封横的意思，还是难以接受：“为何事成之后要将她处理了？”

　　封横理所当然道：“北玄对天赋者有禁令，你的太子妃，未来的王后，怎么能是个天赋者？况且这样的天赋异禀的人不好掌控，太容易出事，你该娶一个贤良的女子为妻。”

　　“这、这......”封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只能劝道：“我们可以跟她谈好条件，未必需要联姻，儿臣多费些心思就是。”

　　封横摇头，固执道：“这女人一旦遇上个情郎便什么都不顾，太不可控，除非你是她的情郎。”

　　封衍眼见说不通，泄气道：“儿臣做不到。”

　　“做不到？北玄的安危在你眼里算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关乎着北玄的存亡？你的高风亮节比什么都重要？你竟然这样优柔寡断、懦弱无为......”封横失望地打量着封衍，殿内一片沉寂。

　　封衍试想几次，发现他确实做不到，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他做出那样下作的事。

　　还好父亲不止他一个儿子，封衍行了个大礼，说：“儿臣做不到，儿臣可以权谋算计，可以为国谋利，可唯独做不到用这样荒诞的理由哄骗一个女子，又将其杀害。”

　　封横沉着脸，说：“荒诞？既然是为国，有何荒诞？”

　　封衍固执道：“我们并非只有哄骗其真心这一条路，我们可以谈条件，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既帮我们查案，便是对我们有恩，岂能以日后不好掌控为由杀害？”

　　封横眉头紧锁，封衍却如同放下全身的枷锁，释然道：“此等行径，儿臣做不到，儿臣也希望，北玄日后的君王不是这样的人。”

　　封横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握着，封衍等着对他的宣判，许久之后，封横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封衍跪着没动，封横再次说道：“起来吧，你没让我失望。”

　　见他不动，封横叹道：“老二心眼太多，人也轻浮，老三没心眼也没脑子，时柔确实雍容华贵，但根本办不了这样的事，时沐倒是有勇有谋，可心眼太实，这么大的事交给她，我不放心，你要是应下了，我都不知道这件事还能交给谁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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