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光

　　江临川的指尖陷进天鹅绒窗帘，血腥味混着紫藤花香在喉间翻涌。落地窗外，陆沉舟的白大褂下摆在暴雨中翻飞如鸦羽，手术刀正挑开白玫瑰的茎秆。他踉跄后退时撞翻标本架，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的眼球突然齐刷刷转向门口，玻璃罐外贴着的"实验体07号"标签正渗出暗红色血珠。
　　"你果然会来。"
　　陆沉舟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从广播传出，江临川的后颈顿时泛起细密的刺痛。那是植入式神经芯片在预警，他猛地扯开衬衫领口，果然在锁骨下方发现新鲜的针孔——半小时前在咖啡厅遭遇的"意外"，原来早被这男人算计好了。针孔周围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是被某种荧光剂标记的活体标本。冷汗顺着脊椎滑落，他摸到西装内袋里的银质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上，父亲正抱着穿病号服的自己，背景里模糊的身影赫然是此刻站在阴影中的陆沉舟。
　　顶灯骤然熄灭的瞬间，冷藏柜的玻璃门自动滑开。零下19度的寒气裹挟着紫藤花瓣扑面而来，江临川的鼻尖撞上冰凉的金属项圈。内侧刻着的数字07让他瞳孔骤缩，这正是十年前失踪的天才调香师林深的囚犯编号。项圈内侧的生物传感器突然启动，刺入皮肉的微针正在抽取他的骨髓样本。剧痛中他瞥见冷藏柜内壁的刻痕，密密麻麻的"林深"字样下，竟藏着用指甲抠出的"救救我"。
　　"别碰那些标本。"陆沉舟的牛津鞋碾碎满地冰晶，手术钳夹住江临川颤抖的手腕，"它们会咬人的。"钳尖划过皮肤时，江临川在剧痛中看清对方袖口的暗纹——那是用自己童年笔迹绣成的家徽，每个笔画末端都缀着颗微型芯片。更可怕的是，这些芯片表面蚀刻的编码，竟与他后颈的神经芯片完全一致。
　　江临川的腕骨撞上解剖台边缘，麻药注入的瞬间，他看见手术刀柄上刻着自己的生日。冰凉的金属贴上脊椎时，后颈的芯片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整面墙的监控屏同时亮起。二十岁的自己正躺在手术台上，而主刀医生手套上的徽记，竟与此刻陆沉舟袖口的暗纹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那些缠绕在医生腕间的绷带，分明是用自己儿时的涂鸦画作缝制的——画中扭曲的城堡，正是此刻他们所在的疗养院。
　　"你父亲给我注射的可不是普通镇静剂。"陆沉舟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动脉，温热的吐息里带着紫藤花腐败的甜腥，"那是能改写DNA的基因药剂，记得七岁那年你突然能听懂鸟语吗？"他的指尖划过江临川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有道陈年疤痕，是十岁时试图逃离疗养院被铁丝网划伤的印记。江临川突然意识到，这道疤的形状竟与陆沉舟锁骨下的机械心脏接口完全吻合。
　　江临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碎片如玻璃碴扎进大脑。七岁生日那天的暴雨夜，父亲确实带他来过这家疗养院。当时穿白大褂的男人也是这样用手术刀挑开他的衣领，在锁骨下方植入微型芯片。但此刻他才惊觉，当年植入的芯片表面蚀刻的并非家徽，而是林深的基因编码。更可怕的是，实验室墙上的合影里，少年时期的陆沉舟正抱着襁褓中的自己，胸牌上写着"首席实验员"。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陆沉舟突然撕开自己的衬衫，心口植入的装置泛着幽蓝冷光。江临川在剧痛中意识到，那些缠绕在机械心脏上的血管，竟是用自己的骨髓干细胞培育的。更诡异的是，心脏表面凸起的纹路，与他后颈的芯片编码完全吻合。当陆沉舟的手掌覆上他胸口时，两人皮肤接触处突然浮现出荧光脉络，如同某种古老的契约图腾。
　　警报声响起的刹那，陆沉舟将昏迷的江临川打横抱起。经过标本架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江临川手背——那是混着紫藤花瓣的人血，正顺着玻璃罐缓缓流淌。江临川在眩晕中看清罐体标签：【实验体07号-记忆载体】，生产日期赫然是他十岁生日当天。更惊悚的是，罐底沉淀着半枚婚戒，戒圈内侧刻着的日期，正是三天前他在咖啡厅"自杀"的日子。
　　地下琴房的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江临川闻到了熟悉的松香气息。陆沉舟的白大褂下摆扫过三角钢琴，琴键突然自动奏响《月光奏鸣曲》。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血红色的菱形光斑，江临川看见自己的倒影被割裂成九块，每块碎片都在上演不同的死亡：吊死在紫藤花架、溺亡在福尔马林池、烧死在基因实验室。最中央的碎片里，他看见陆沉舟穿着染血的婚纱，将手术刀刺入自己心脏。
　　"你果然还记得这首曲子。"陆沉舟的指尖按在琴键C7的位置，那是江临川七岁作曲时最爱的音阶。他腕间的医用胶带突然崩裂，露出缠绕着神经导管的腕骨，"当年你说，这个音符像心碎的声音。"导管末端的金属探针突然刺入江临川的指甲缝，剧痛中浮现出七岁那年的场景——父亲将针管扎进少年苍白的脖颈，那个少年的面容与陆沉舟重叠，只是眼角多颗泪痣。
　　江临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压制体内翻涌的痛觉。自从三天前被注射特殊药剂，他的神经系统就和陆沉舟的机械心脏相连。此刻对方胸腔里跳动的不是血肉，而是由他骨髓干细胞培育的人造器官。每根琴弦的震动都化作电流窜入脊椎，他看见琴凳表面覆盖着人皮纹理的皮革——那分明是用自己童年照片拓印的皮肤，连膝盖处的雀斑都分毫不差。当陆沉舟的皮鞋踩上琴凳时，皮革表面突然浮现出血色纹路，组成"欢迎回家"的字样。
　　"为什么..."江临川的嗓音嘶哑得可怕，喉管插着的呼吸管随着喘息泛起白雾。他看见钢琴共鸣箱里渗出暗红色液体，顺着象牙琴键滴落在地面裂纹里。液体在触及他影子的瞬间凝结成冰晶，折射出七岁那年摔碎储血瓶的场景：玻璃碎片扎进掌心时，父亲正用手术刀挑开他衣领，在锁骨下方植入微型芯片。冰晶突然融化成液体，顺着小腿爬上脊椎，江临川在剧痛中意识到这是人造血液——与他体内循环的液体完全相同。更骇人的是，液体中漂浮着微型机器人，正将他的记忆片段上传至天花板上的全息投影。
　　陆沉舟突然扯开他的领口，金属纽扣崩落在地的脆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乌鸦。他将某个冰凉的东西按在江临川心口，金属表面蚀刻的林深照片正渗出血珠。江临川的后颈芯片骤然发烫，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毒蛇般钻进脑海——暴雨夜的手术台上，穿白大褂的男人将针管扎进昏迷少年的颈动脉，那人的面容与此刻的陆沉舟惊人相似，只是眼角多颗泪痣。此刻他才看清，那些所谓的童年回忆，不过是陆沉舟用神经芯片编织的幻觉。手术台旁边的仪器显示着【基因重组进度98%】，而冷冻舱里躺着的，分明是少年时期的自己。
　　"这不是怪物。"陆沉舟的唇贴上他耳后动脉，呼吸间带着紫藤花腐败的甜腥，"这是进化。"他的手指划过江临川锁骨下的疤痕，那里曾是他亲手缝合的伤口，"记得你十岁那年说要当我的新娘吗？"琴键突然迸发出刺耳鸣响，共鸣箱夹层弹出一枚带锈的手术钳，"那时候你说，要和我共享心跳。"手术钳的齿痕与江临川掌心的旧伤完全吻合，他猛然想起这是母亲临终前紧攥的凶器——当年母亲就是用这把钳子，撬开了禁闭室的铁门。
　　江临川的瞳孔剧烈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十岁的自己蜷缩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见父亲将针管扎进少年苍白的脖颈。那个少年的面容与陆沉舟重叠，只是眼角的泪痣位置偏移了半分。衣柜门突然被拉开，父亲举着手术刀逼近，刀锋上沾着暗蓝色的液体——正是此刻从钢琴裂缝渗出的液体。江临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闻到母亲病床前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那是陆沉舟白大褂上特有的熏香。当父亲将针管扎进他脖颈时，后颈的芯片突然发出蜂鸣，记忆画面如万花筒般碎裂重组——手术刀刺入的瞬间，他分明看到陆沉舟站在阴影中，机械心脏的导管正刺入父亲的后心。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无数个陆沉舟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江临川在眩晕中看到培养舱里漂浮的尸骸，全都长着与他相同的面孔。最靠近观察窗的尸骸突然睁开眼睛，胸腔里嵌着的正是江临川丢失的怀表。表盘玻璃映出诡异画面：二十年前的雨夜，五岁的他正被陆沉舟抱在怀里，男孩用手术刀在他锁骨刻下编号，鲜血滴在怀表表面形成血色指针。
　　当陆沉舟准备进行神经同步手术时，钢琴突然奏响《G弦上的咏叹调》变调版。江临川在剧痛中看到惊悚一幕——所有镜面里的"陆沉舟"都变成了自己，而真正的操控者正站在琴凳上。那人戴着与他相同的泪痣面具，手持沾血的手术刀划开虚空，鲜血顺着琴键流淌成河。江临川的视网膜上浮现出诡异的数据流：【神经同步率97%】【痛觉共享完成】【基因匹配度99.99%】。更可怕的是，手术台旁边的全息屏显示着实时监控——疗养院外的暴雨中，无数个穿着病号服的"自己"正撞向电网，化作焦黑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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