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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前尘
雪粒子扑在冷宫漏风的窗纸上,顾羽裳蜷缩在青砖墙角。腹中绞痛如刀绞,她望着地上打翻的翡翠酒盏,鎏金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绿。
"三妹妹可还喜欢这千日醉?"顾清婉鬓间的金丝鸾鸟步摇轻晃,绣着并蒂莲的锦缎鞋尖碾过她染血的指尖,"当年你娘临盆时喝的参汤,也是这般滋味。"
顾羽裳猛地攥住对方裙裾,喉间涌上腥甜:"父亲待你们母女不薄..."
鎏金护甲划过脸颊的剧痛让她浑身一颤。铜镜碎片里映出皮开肉绽的左脸,血珠顺着顾清婉的指尖滴落:"要怪就怪你那个短命的娘,当年接生婆袖中藏的犀角粉——"
"吱呀"一声,玄色大氅挟着风雪卷入。陆逾立在门边,金线云纹在烛火下明灭,恰如三年前雪夜执手盟誓时的那件。
"逾郎..."她染血的指尖伸向虚空。
男人却退后半步,任由顾清婉倚进怀中:"陆郎你看,三妹妹到死都念着你呢。"
顾羽裳突然笑起来,血沫呛进气管。她想起那个浑身青紫的婴孩,想起陆逾说"此子不祥"时的冷漠,想起父亲听闻外室女入府时摔碎的茶盏。
"你们会遭报应的..."话音未落,喉间突然被冰凉液体灌满。
剧痛中意识骤然下坠,再睁眼竟是及笄礼前夜的闺房。菱花镜中映着少女娇颜,喜鹊登梅帐幔被烛火映得透亮。顾羽裳死死掐住掌心,直到月牙白的中衣渗出殷红。
窗外传来细碎响动。
"大姑娘交代的安神香,需再加三成量。"是碧桃刻意压低的嗓音。
顾羽裳无声冷笑。前世正是这掺了曼陀罗籽的熏香,让她在及笄礼上昏睡整日,错过了东宫选妃的初选。她听着铜匙刮擦香炉的声响,突然剧烈咳嗽。
"姑娘醒了?"碧桃手一抖,香灰撒了半案。
顾羽裳拢着锦被坐起,目光扫过丫鬟袖口隐约露出的青瓷瓶:"取我的缠枝莲纹香囊来。"
碧桃转身时,后颈一道新鲜抓痕刺入眼帘。顾羽裳想起冷宫那只波斯猫——顾清婉的爱宠,最喜欢挠人脖颈。
"这香闻着头痛。"她指尖掠过香灰中未化的褐色颗粒,突然掀翻香炉。铜炉砸在青砖地上火星四溅,惊得值夜婆子提着灯笼冲进来。
"去请父亲。"顾羽裳攥紧被角,脸色苍白如纸,"就说我院里出了背主的奴才。"
寅时三刻,顾太傅踏着薄雪进院。顾羽裳跪在冰凉地砖上,捧着香灰的手稳如磐石:"请父亲细看,这灰中掺着曼陀罗籽。"
碧桃突然扑倒在地:"是二姑娘送来的熏香!"
"好个忠仆。"顾羽裳轻笑,突然扯开碧桃的袖袋。青釉瓷瓶滚落在地,塞子脱开的瞬间,满室腥甜。
顾太傅勃然色变:"哪来的麝香!"
"父亲可知戊戌年三月初七的账目?"顾羽裳重重叩首,露出后颈狰狞旧疤,"女儿近日整理母亲遗物,发现库房当日支取犀角粉二两..."
窗外惊雷乍起,劈开十八年前的雨夜记忆。顾太傅踉跄扶住案几,眼前浮现发妻临盆时满床血污,接生婆袖中掉出的药粉被雨水冲进沟渠。
"请大夫人!"他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当朝太傅最重清誉。顾羽裳望着檐下晃动的琉璃灯,听着远处渐近的哭闹声,伸手接住飘落的雪粒。该收网了。
大夫人进院时鬓发散乱,却在看见瓷瓶瞬间镇定:"老爷莫听这丫头胡吣!定是她私藏禁药构陷主母!"
"母亲可知这瓷瓶底部的印记?"顾羽裳突然举起药瓶,烛光穿透底部"永昌药铺"的暗纹,"上月刑部刚查封的铺子,专为青楼调配虎狼之药。"
顾太傅突然抢过瓷瓶细看,额角青筋暴起。三日前大理寺卿才与他密谈过永昌药铺牵扯的官卖禁药案。
"啪!"
一记耳光将大夫人打翻在地。顾羽裳冷眼旁观,前世这道耳光本该落在自己脸上——因她执意要嫁陆逾。
"把二姑娘押去祠堂!"顾太傅的咆哮惊飞檐下寒鸦。
顾羽裳缓缓起身,裙裾扫过瑟瑟发抖的碧桃。前世这丫鬟被乱棍打死前,曾咒骂顾清婉许她良妾之位。如今倒要看看,这对主仆还能演多久忠义戏码。
雪越下越大,她立在廊下看仆妇拖走哭喊的顾清婉。东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少年清亮的怒吼:"谁敢动我娘!"
顾羽裳唇角微勾。终于等到这位庶弟登场,前世他可是凭着荫封入了兵部,最后亲手将她送进冷宫。
"三姐姐好手段。"十五岁的顾明璋红着眼冲来,"可还记得去岁冬猎,是谁替你挡了野猪獠牙?"
她抚过左臂早已愈合的伤疤,笑意不达眼底:"自然记得,所以今日只请二姐姐去祠堂。"说着突然压低嗓音,"听说兵部武选司最近在查荫官虚报年岁..."
少年霎时面如死灰。顾羽裳拢了拢狐裘转身,雪地上蜿蜒的血迹正被新雪覆盖。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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