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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白锦睁眼的时候,天地一片昏暗,如银蛇的闪电瞬间将天幕分成两半,雷声轰鸣,带着山雨欲来之势,狂风卷起衣袍猎猎。
全身经脉皆在隐隐作痛,她将灵力沉入丹田,再释放至五脏六腑,才稍缓在天劫威压下钻心的疼痛。
肌肤赛白,披发如瀑,一袭青袍着身,明明有着一张未施粉黛,清俊出尘的俏脸,可脚裸处的枷锁和腿部触目惊心的淤青血印无疑昭示了她即将遭受怎样的劫难。
论修道者,成仙是其毕生夙愿。
师父和她说,要想成仙,必先挺过三道天劫,一为心魔劫,二为业火劫,三为天雷劫,不少修士因忍受不了三劫之苦妄图躲过天劫,无一不是被渊灵境中的天雷劈得陨身糜骨,死无葬身之地。
登仙台上,少女面容疲惫,指骨因发力持剑而泛白,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威势。
师父玄隐道人告诉她,修无情剑道不可三心二意,唯有斩断红尘摈弃俗念才可与天道相融,万剑归心。
只有过了这道天劫,她的无情剑道才可步入登峰造极之境。
可白锦现在想的不是如何挺过天劫,而是怎么逃出这个鬼地方。
因为她已经被雷劈了一百零一次了!
更准确的说,是自己已经死了一百零一次。
浓稠乌云翻涌在天际尽头,期间夹杂着隐隐电光,只不消片刻,天雷便会从天而降,强大的电流与白锦神元相连,每一次波动都会在她脑海内引起剧烈震颤。
劫后余生的滋味并没有让她感觉到自己有多幸运,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上登仙台,更不会进入太虚仙府成为剑尊,眼下她出不了渊灵境,更躲不过天雷。
仿佛与世隔绝般,像被囚禁的犯人。
登仙台由八根玉柱支撑而起,每一根柱上都缠绕着臂粗的锁链,将白锦的归尘剑捆索在中央,四周泛动着氤氲灵气,感知危险来临而微作响动。
修真界若想成仙,必须靠历劫者完全靠自己渡过天劫,不可依靠身外之物,所以丧命天劫之下的修士不知凡几,白锦的佩剑也被封印了灵力。
不远处,疾风携着若有似无的松木香味飘至登仙台,也将结界外传出声响传送到白锦耳中。
白锦仔细辨别登仙台外鸢祈花感知到的一举一动,拳头不由攥紧几分,顿时感觉有些棘手:啧,似乎还来了两个?
她登时警觉起来,天劫来临,她只能待在登仙台内等待天劫落下,但外面的动静却能通过渊灵境界中遍地的鸢祈花传送被她轻而易举地察觉。自她踏上登仙台那一刻起,渊灵境中所有人尽数被喝退,现在本不该有人。
那人是怎么进来的,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历劫被他人所阻,轻则一尸两命,若是历劫者在天劫之前身死,没人承受天劫,天劫依旧要落下,威力强大可至生灵涂炭。
当下,她不得不想办法让那个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进入渊灵境的人滚蛋,如果他不滚,那就只能由她来了结。
目光凝在一处,袖口内逐渐蕴起银色的微光。
***
【嘤嘤嘤——】
“别装蒜,你不把修为全部还给我,我迟早把你揪出来,到时候有你好看!”
那戾气十足的语调里透着威逼,显然示好在他面前没有一点用,还在“嘤”的声音戛然而止。耳边得到片刻清明后,晏时泽似感知到了什么,幽深眸眼似有所指地看向远处的某个方向,嘴角牵起意味不明的笑:“想不到她也有这种被逼至绝境的时候!你说,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她会怎么样?”
他分明长了张面若观音的脸,额间那点朱砂灼艳迫人,眉眼温和轻柔,若只是微微笑起来,定是一副慈悲相。可偏偏,晏时泽此刻眼里的嗜血和疯狂不加掩饰地透了出来。
系统在寻常事情上根本不敢忤逆晏时泽,但只要和任务相关,他义正言辞地拒绝:【请宿主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图阻止或破坏任务的进程,否则将再次触发禁令!】
天边雷鸣轰响,厚重堆叠起的云层让白锦想起未修剑道时江南梅雨季总是黏湿发潮的霉被,当时她的心情也像现在这样晦涩不清,喉口处像是堵了什么一样干涩无比。
这种异样的感觉之前也出现过一次,只不过白锦当是练剑练久了后身体劳累,便直接躺床上睡了一觉。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酸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令她忍不住要作呕,而擅闯渊灵境的人正以疾速往她的方向过来。白锦能感知那人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可心口处的绞痛也丝毫没有消减的趋势,身体也失了平衡。
登仙台与外界相隔,其结界乃是太虚府几位功力最为深厚的长老所设,若想破此结界,除非由长老解除或由白锦从内部化解。
来人一步步登上台阶,墨色衣摆扫过莹白玉台,恍若那道透明的结界根本不存在一般,轻而易举来到登仙台内部,在白锦身前停住。
她心头一梗,脚底发软,想要站起对付来人,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凉。
被雷劈得怕了,回想起每次身死濒临气绝的那种痛苦,喉口处发紧,心脏也有一种快要停窒的感觉。从前修炼的时候总是觉得死亡离自己不近,可只有切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当时的绝望,而这种绝望她硬生生挨了一百零一次。
她表情凝滞,开始想她一生里最眷恋的东西:每每修炼乏了师父会带她去槐江里买的糖人、回宗门和好友一起看三年一度的玄剑宗剑道盛会、独自上山寻灵器锻造宝剑......
眼眶中酿出淡淡的水意,却被一道报警音及时止住。
【这次白锦若是再死了,本系统将会再也检测不到她,救世的任务将再也无法完成,宿主的修为和灵力也会因你不听劝胡乱行动而永远无法返还!请宿主考虑清楚!】系统头一次这么声嘶力竭地朝晏时泽喊,喊道最后的尾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而这一喊,也将白锦从方才的思绪中迅速抽离,她怔愣着仰头,正好就对上了晏时泽的视线。
白锦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想着刚刚那道像孩童的声音带着激动,伴随着滋滋电流声,断断续续传进她耳中,听来还有些诡异,和眼前的这张俊脸明显对不上。
他携着风来,身上还留着鸢祈花的香味,欣长的身量将一件普通的墨色长衫穿得气质出众,难掩贵气。
清俊无瑕的五官因眉骨间的一颗丹痣更是锦上添花,多了几分艳丽。他若是站着不动、也不笑,大概只会把他当做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温润矜贵公子。
可他双臂抱于胸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底的恶意如冷冽寒风将白锦激得一颤。
仿佛下一秒,晏时泽就会扑身上来,取她性命。
白锦纵使想反抗,身子像被下了禁令般偏偏使不出半分术法。
“我杀她不得?”晏时泽就这么凭空问了句,也不知道是朝谁问的,不过很快就有声音接上:
【对对对对,杀不得,杀不得。宿主你现在施展不出术法,就没有能力独自完成任务,所以你只能和剑尊白锦共同完成路人甲救世任务。】系统心有余悸地打量着晏时泽的神色,生怕他一个反悔又打起杀人的念头。白锦和他的宿主之前有过过节,系统也知道晏时泽对白锦恨之入骨,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晏时泽完成任务,等到这个世界的秩序重回和平后,他才好回主世界交待。
白锦听到两人的对话,虽不知那道古怪的机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知道了自己能勉于不死还是松了口气,开始思考自己是什么时候同晏时泽结下的仇,还有,他说的路人甲是什么,救世任务又是什么鬼。
此人能够不借外力轻松穿过结界,还能不引人注意进渊灵境,已是极不寻常,似乎他身边还有一个能够隐藏灵力让人察觉不到存在但实际非常牛逼的器灵。
以她现在的状态,想要反杀几乎不可能,那便只能智取了。
“这位兄台,您尊姓大名?”白锦看他不是好惹的主,现在自己实力又处下风,天雷威压更是加深了她心口处的疼痛,只能强撑着身子尽可能软了语气略带讨好地和他说话。
晏时泽垂下眼睑,听到白锦说的话后眸光微凝,让人看不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蹲下好整以暇地端详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
白锦微愣,道:“我知道。”
“本来我就是要死的,那就别杀我呗,我死了天劫劈谁呀,要是劈你你愿意呀。”
晏时泽肉眼可见地动作一滞,挑眉表示不理解,“他劈不了我。”
白锦继续奉承:“看得出来你很厉害。”
晏时泽思考片刻,内心沉寂已久的疑问有了答案,脸色阴沉得像此刻的天气:“你别不是真把我给忘了?”
这就搞的白锦很尴尬了,她回答是不对,回答不是也不好,斟酌开口:“我应该记住你吗?”
白锦生了一张清秀无邪巴掌大的小脸,那种极强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晏时泽若不是之前着了她的道,恐怕此刻也要被她张嘴就扯谎的能力骗过去。
好啊,那他便要彻底撕开她伪善的面具,让她也尝一尝先前自己所受的痛苦。
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我名唤晏时泽。”
“剑尊大人,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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