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竟然是孙悟空

　　早上八点三十七，许知然站在打印室，沉默地看着那台又开始“思考人生”的老式激光打印机。
　　卡纸，第五次。
　　她平静地拔掉电源，打开盖板，抽出一张皱成麻将牌的A3，边角焦黄，看起来像是昨晚谁的爆肝怨念熏染而成的。
　　“许姐……”实习生刘婧探头，声音小得像做贼，“要不我去行政那边借一下A打印？”
　　“不用。”许知然头也没抬，“那边借了回来，也是卡。”
　　她重新摁上盖板，把U盘插回去，又默默把文档转成黑白版本——省内存、省时间，也省掉一点不必要的幻想。
　　打印机终于开始运转，哒哒哒的声音就像公司运转的节奏：慢、机械、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努力而加快一秒。
　　许知然站在旁边，一边等纸出来，一边默念今日目标：
　　PPT按时交；
　　KPI别被点名；
　　活着从会议室出来。
　　她已经是这家大型集团华北分公司里，最“稳定”的那种员工。
　　不犯错，不多嘴，不出风头。加班到十点不会抱怨，临时换方向也能扛，客户找茬第一反应是安抚。
　　可在这个地方，“稳定”从来不是夸奖，它只是“还不值得栽培”的另一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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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整，项目部晨会开始。
　　二十九楼的会议室永远冷得像殡仪馆，高靖南一进门，空调温度就又调低了一度。
　　“大家早。”他一边翻文件，一边扫视众人，“先说艾瑞项目，客户反馈有点意见，改稿太慢了。”
　　“素材图三天前就该出来的，结果昨天才给人发初版？这不像我们项目部的作风。”
　　没人说话。
　　许知然翻了一页会议笔记，准备开口解释，却被吕冬梅率先截住。
　　“知然这边确实辛苦，视觉改了好几轮，最终稿出得慢些。不过我也提醒过她，要多盯一点。”吕冬梅语气温和，笑容不减，眼角却带着天然的下垂，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关照还是冷嘲。
　　“所以……”高靖南看向许知然，“你认吗？”
　　许知然抬眼，神色冷静：“客户在初期确实频繁改动，我们按流程调了三次人手，中间有误差我会承担。”
　　“不过我手头有完整邮件记录，每一版视觉提案都有回复时间戳。我现在就可以调出来。”
　　话音一落，会议室轻微一静。
　　她不争，但她从不让人随便栽赃。
　　高靖南目光顿了两秒，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随手翻过那一页，像是在跳过一个“无效争执”。
　　吕冬梅接了过去：“我们相信知然的能力，只是项目节奏紧张，大家都要提高配合度。”
　　“知然，”她笑得更亲切，“等会儿再约下客户午饭吧，顺便把那两版方案一块带过去。”
　　“好。”许知然点头，不卑不亢。
　　她习惯了这套流程：问题她担，功劳分摊，情绪管控必须完美。
　　项目复盘结束时，其他人已在小声闲聊——
　　“思思转岗的事你听说了吗？”
　　“吕姐那边安排的？听说直接进市场部，挂中层预备？”
　　“才实习几个月哦，这晋升速度羡慕疯了。”
　　“人家后台硬。”
　　“后台是吕姐的后台？”
　　这话一出口，有人轻笑，有人装没听见。
　　许知然看着手里的会议记录，眼神平静如水，只有左手指尖轻敲桌面，频率极稳。
　　她知道，思思是吕冬梅的表妹，刚转正就空降资源部门，不是巧合，是分公司的一次试探——试探谁还愿意老老实实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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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后，宋一鸣拎着咖啡杯靠过来。
　　“知然姐，刚才你那一招真帅，把邮件时间线那句一抛，老高都卡壳。”
　　许知然笑了笑，不答。
　　“哎，不过你也别太硬，邮件这东西讲证据，人情场上没用。”宋一鸣顿了顿，“要不，等改稿忙完，我带你去总部那边聚一下？介绍点资源。”
　　她看着他，语气温和：“你说的是你那边正接手的B组项目？”
　　“咳……也没全接，只是对接方向变了。”他自顾自笑了笑，“吕姐也想给你减点压，换个方向。”
　　——翻译一下：功劳我拿，你回去当幕后。
　　许知然不生气，只是语气更轻：“那你记得提案封面把我名字去掉。”
　　宋一鸣顿了顿，没接话，端着咖啡杯走远了。
　　她看着他背影，低声说：“别忘了把‘文案主笔’那行也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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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她一个人坐在楼下绿地旁的石凳上吃外卖。阳光难得透亮，她却没什么心情。
　　办公楼的落地玻璃映出她的影子，西装外套下是一身白衬衫、藏蓝九分裤，标准的甲方审美。
　　她看上去精致、清冷、独立，像一块打磨得刚好的职业女性模板。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块模板已经有裂缝了。
　　吃完最后一口饭，她抬头望着华诺大厦的logo，忽然觉得，这栋楼像一只温吞却巨大的怪兽，永远不吞你，也永远不放你走。
　　她低头翻手机，看到杜佳宁（HR）发来的微信：
　　【你听说了吗？思思直接定岗市场B组，挂了“储备负责人”。我们部门内部都炸了。】
　　她回了个“嗯”。
　　然后点开投简历的app，看了一眼，关掉。
　　不急，等这次年终奖下来再说。
　　她要带着战利品撤，不打空手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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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点半，她还在调方案。
　　设计组那边拖延，说素材要九点才能出图。
　　吕冬梅发来微信：【明天客户要提前一小时开会，你顺带帮我预定下早上的会议室。】
　　她没回“好的”，只回了个“收到”。
　　然后打开会议系统，提前预定了会议室B3，并顺手在备注上加了一行小字：
　　预约人：许知然（执行），主持人：吕冬梅（项目负责人）
　　——不为别的，只是提前给系统留一个“责任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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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素材终于出来。
　　她把方案整合完毕，压缩成PDF，发送前把版本号改为v6.3。
　　邮件标题是：【艾瑞脚本更新-V6.3 最终定稿（如客户无新意见）】
　　底下一句小字备注：
　　如再修改，请明示调整范围及原因。
　　这不是挑衅，是保命。
　　她知道这场项目之后，某些人会借机动手——她要提前备份每一次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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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钟后，公司项目群里弹出一条吕冬梅的消息：
　　【吕冬梅】：刚才许知然的方案我看了一下，思路整体不错，我顺手把整体语气做了些优化，另外参考了思思之前说的“文化+陪伴”方向，也一起整合进去了～
　　【吕冬梅】：我已经把这个版本发给客户啦～大家早点休息，辛苦了～[玫瑰]
　　许知然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三秒，手指轻轻一顿。
　　她没记错的话，那组“文化+陪伴”的脚本思路，是她一周前写在脑图里的原始草稿。
　　思思？只是在茶水间听她无意提过一次。
　　现在倒好，整段提法成了思思“之前说的”。
　　她没有发言，也没有质问。
　　只是默默点开邮件，把刚刚发出的V6.3存入本地，加密、备份、上传。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
　　今天这顿加班，不只是赶方案。
　　也是一次精准、算计、堂而皇之的“摘果”。
　　而她，连递刀的人是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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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楼时，楼下的流浪猫还蜷在角落。
　　风很冷，玻璃门在身后合上的一瞬间，她才听见天边传来一道模糊的炸响。
　　像是雷，又像是一根金属棍敲破了夜空。
　　她回头看去，夜色寂静无声。
　　只有远处草丛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像在等待什么。
　　吕冬梅走后，许知然一个人站在茶水间。
　　热水器咕嘟咕嘟地响着，像有人在低声讥笑。
　　她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末，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回旋：
　　“你不是还没准备好吗？”
　　这句话她听了四年，每次换着方式说出来，从不同人的嘴里，但本质从没变过——
　　你还不够格。
　　你够稳，但不够争。
　　你够能干，但不讨喜。
　　你可以做事，但不能做主。

　　她回到工位上没多久，杜佳宁就敲开了她的微信界面。
　　【HR-杜佳宁】：知然，打扰一下。思思的转岗申请已经批了，明天开始她挂市场部储备负责人，B组项目会直接给她接手。
　　【HR-杜佳宁】：你知道的，我就是转个通知，不要问我太多[抱拳]
　　许知然盯着屏幕，眼神平静。
　　半分钟后，她回复：【谢谢，收到。】

　　这件事她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B组项目，是她三个月前拓下的合作，预算高、曝光强，是今年华北分部最重要的一个自营项目。
　　她从策划到前期脚本几乎全程参与，只差临门一脚，客户就要签了。
　　吕冬梅前几天还口口声声说要她继续盯死，结果现在——项目没了，功劳没了，连通知都是HR转的。
　　明面上说是“培养新人”，但谁都知道，思思是她吕冬梅的小表妹。
　　提前转正、提前升岗、提前接项目，一步一阶梯，踩得太稳了，稳得就像有人给她量身打造了路线图。
　　而她许知然，就是这个路线图上必须被清除的障碍。

　　“听说了吗？思思直接空降市场B组了。”
　　“啊？不是才刚转正？”
　　“吕姐那边的安排，不敢说不合理，至少很照顾人。”
　　“那知然姐……岂不是白干了？”
　　“嗐，她稳啊，稳的人不容易升。”
　　办公区的气氛一向死寂，但今天格外“热闹”。
　　许知然一言不发，把桌上的文件收起，起身去了资料室。
　　她不想在办公室听这些风凉话，也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表情。
　　她没哭，也不会哭。
　　她只是想安静地整理一下思绪，顺便想一想：
　　如果这家公司一直不给她一个机会，她是不是也该自己造一个出口了？

　　资料室是整个办公区最安静的角落，墙上灯管有些老旧，光线总是一闪一闪的。
　　她弯腰翻资料时，听见角落的风吹过纸箱的“哗啦”一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没人。
　　只是那排最底下的纸箱，好像被人动过，盖子翘了一点。
　　她走过去，顺手掀开。
　　纸箱里是去年某个项目废弃的道具道具堆，最上面压着一根细长的金属棍，颜色泛旧，有些奇怪的浮雕花纹。
　　她伸手去碰时，指尖忽然一麻。
　　一股轻微的电流穿过指尖，像有什么东西，从棍身里“看”了她一眼。
　　“咝——”
　　她猛地缩手，皱眉看着那根棍子。
　　半秒后，纸箱“啪”地合上。
　　风从窗缝灌进来，资料室的门轻轻地“咯吱”一声关上。
　　她转头，门口没人。
　　也许是风吧。
　　她这样告诉自己。
　　却没有看到，在她背后的玻璃反光中，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
　　像是守着什么，也像是在等一个人醒来。

　　晚上十点三十七，许知然改完最后一页PPT，关上电脑。
　　办公室只剩她一人，连保洁阿姨都打过卡走了。
　　她收拾完包，走出公司时，手机弹出一条微信。
　　【吕冬梅（公司项目群）】：大家辛苦了，艾瑞客户对最终方案表示认可，思思对脚本提出的“文化+守望”方向也被客户点赞，后续排期我来安排，请大家配合。
　　一瞬间，群内刷屏了：
　　【思思真棒！】
　　【太强了，第一次参与就能被点名表扬！】
　　【项目组真有福气～】
　　她看着这些消息，沉默了几秒，回了一句：
　　【知然】：收到。
　　然后静静退出了群。

　　夜里风大，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
　　小区门口的那只流浪猫今天没在窝里，她蹲下检查，发现窝边多了一个香蕉皮。
　　“香蕉？”她皱眉，抬头望向四周，却什么都没看到。
　　路灯一闪一闪，像是眼睛在眨。
　　她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自己可能是真的太累了，已经开始幻觉。

　　她回家，洗完澡，躺进床，手机屏幕还停在工作群最后一条消息上：
　　【思思对脚本提出的“文化+守望”方向……】
　　这段话她看了三遍，然后熄了屏幕，闭上眼。
　　她没生气。
　　真没生气。
　　她只是突然觉得，好像一直以来，她的所有努力和认真，都被当成了别人升职的台阶。
　　而她——连台阶都站不稳。
　　她不是不够好。
　　她只是，不够狠。

　　楼下，一道微弱的金光，在夜色中划过小区天台。
　　那根金属棍，正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酝酿什么。
　　而它的主人，正在黑暗中缓缓睁眼，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那个刚刚关灯睡下的女人。
　　他低声笑了一下，声音低哑：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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