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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廿三
雨河县,二月廿三,陈家大宅。
清晨的阳光透过床边的纱帐照在陈盼晴的脸上,晃得她下意识眯起了刚刚睁开的眼。
转瞬间,记忆回笼。陈盼晴一把掀开被子翻下床,顾不得穿鞋便赤着脚向门口跑去。
旁边伺候的小丫鬟见了此状都是吓了一跳,一边想将陈盼晴迎回床上一边忙唤人过来,只道是小姐梦魇了。
只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哪压得住平时溜猫逗狗野惯了的陈盼晴。
陈盼晴当下哪还顾得上下手轻重,猛地推开两人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跑去。转过屏风时一时没看清扎进了来人怀里。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没穿鞋就跑出来了?”
陈盼晴抬头才发现是她的侍女绿绣。
绿绣本以为是她家小姐又想出了什么偷跑出去玩的鬼点子,一低头正对对上陈盼晴噙满泪水的双眼,也是愣了一下。赶忙搀起陈盼晴的双臂,关切地问道,“小姐,这是出什么事了?”
“奶奶,奶奶……”陈盼晴小声说着,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她想问奶奶葬礼定在什么时辰?可通知姑母她们了没有?现在外面什么情况,爹还好吗?
但她鼻子一酸,实在是张不开口,若不是有绿绣托着几乎要膝盖一软跪下去。
绿绣恍然大悟,抽出帕子拭了拭陈盼晴眼角的泪水,含着一丝笑意回道,“老太太好着呢,刚还吃了几个馄饨,这会又睡下了。小姐这是梦魇了。”
陈盼晴皱了皱眉,什么?奶奶昨晚不是……?
陈盼晴蒙的抬头看向绿绣,眼前人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又开口安慰道,“小姐这是梦魇了,老太太好着呢,现在不过卯时,小姐再去歇会吧,下午还要迎接贵客呢?”
陈盼晴终于反应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但这真相太离奇,她不敢信。这怎么可能。
她猛地转身跑出卧房。陈家大宅还是往日的样子,没有丝毫要办白事的样子。陈盼晴顾不得周围的下人朝她喊了什么,直冲进奶奶的内院。陈盼晴站在门前大口喘了两口气,平复好了呼吸,推门进入奶奶的卧房。
隔着屏风,陈盼晴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安详地躺在棉被中,呼吸平稳绵长,似是睡熟了。
陈盼晴在原地不知愣了多久,忽然被人一把拽出了屋子。
陈盼晴垂头不语,由着绿绣将自己拽进偏房。
“小姐,您今天这是怎么了,就是再不乐意见许公子,您也……”绿绣皱着眉担心地开口。
“绿绣,”陈盼晴打断了她的话,“今天几号?”
“今天是二月廿三啊。您忘了,下午许公子就要登门拜访了,小姐,您别吓我。”
陈盼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即使再不敢相信,事实也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
二月廿三。她回到了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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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雨河县,二月廿三,陈家大宅。
仲春已至,不过辰时天色便已大亮。
陈盼晴梳洗完毕后去看了眼奶奶。冬天的时候陈老太君着了凉,犯了咳疾,各种药材吃了两三月不见好。如今天气暖和起来后才恢复了两三分精气神。陈盼晴见奶奶还睡着便没有作声,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
李秀才跟她说,新书也就这两日就到了。她打算先去书铺子逛逛,看有没有奶奶会喜欢的诗集。陈太君身子不好几月都未曾出门,陈盼晴怕她无聊便三天两头往书铺子给她解闷。
“陈盼晴!”
中期十足的男声从身后响起。陈盼晴撇了撇嘴,垂着脑袋回过头。今天她特地从偏房绕了一圈,怎么还是被抓到了。
陈锦一看她那犯了错被抓后的蔫劲就来气,和小时候一样没有一点长进。
“你要去哪还有两个时辰!许公子就要来了!还不回去收拾收拾。”
“你知道我把他请到家里废了多大的一番功夫吗。”陈盼晴低下头小声嘟囔。
“你知道我把他请到家里废了多大的一番功夫吗!”
这些话自正月起她已经听了少说有二十遍,耳朵都快磨出茧了。
许安,就是那个许公子。听说这个京城少爷本来官做得好好的,忽然有一天突发奇想,自请外放到他们穷上恶水的雨河镇,不知道具体领的是个什么官职,只知道整个县衙上到知县下到差役无一不对他恭恭敬敬。若不是人家有钱有势气派大,只怕家门口的门槛早被媒婆踏平了。
要不是因为陈家的皮子生意一直和县衙有往来,陈锦一个乡下土财主就是铆足了气力,也够不上那许公子的脚边。
自去年年初许公子来了雨河县,陈锦便将这心操到了陈盼晴的身上。
“那许公子仪表堂堂,又刚及弱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你若能得他青眼被收作侧室,爹这辈子就再不用为你操心了。”
不怪她爹这么说,陈盼晴娘走得早,姑婆辈的女眷又都嫁到了外地,家里没个为陈盼晴主事的女眷。一年拖过一年眼看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陈盼晴的婚事却还没定下来,陈锦这才开始着急,正巧赶上天上掉馅饼,来了个京城公子,自然是铆足了力气想把陈盼晴塞进个好人家。
陈盼晴垂头不语,她没觉得许公子不好,当然也没觉得他多好。她只是实在不认为自己能和他有什么联系。
她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可结婚生子对她而言,就跟王大爷家的羊每年到日子,会被牵着去各家羊圈里溜一圈一般没什么两样。
无趣,呆板。结婚,生子。如果踏出家门后每天都陷在后宅里,过一辈子一模一样的同一天,她情愿永远不出嫁。
见陈盼晴干站着没有要动的意思,陈锦又开口催促道,“再过两个时辰许公子就要来了!还不快回屋拾掇拾掇,换上前两天给你买的新衣服,听说许公子就喜欢青竹色。”
见陈盼晴终于挪了两步,陈锦转过身一道跟着往内院走去,“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这两年皮子生意是越来越难做,爹也是为了你……陈盼晴?!”
耳边传来噔噔的跑步声,陈锦心道不对,再回头时身后哪还有人,一溜烟跑没了影。
“你这孩子!”陈锦气得跺了两脚,随便指了个浇花的小厮,“还不快追!”
……
陈盼晴边笑边跑出陈家大门。
“哎呦小姐快回来!一会老爷又该生气了。”看门的已是对这幅场景见怪不怪,追都没追,只是趁着还能看见人赶紧叮嘱两句。
果然,两句话的功夫陈盼晴已经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
陈盼晴一路飞奔,在巷子里七拐八拐便拐到了雨河堤上,她放慢了脚步悠闲地看起了风景。
雨河,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每逢雨季水位便会大涨,陈盼晴猜测自己的名字多多少少和这条河有关。许是当年自己出生的时机也巧,正赶上汛期结束水位退去,每逢有人见她在河边闲逛,非但没有揶揄她偷闲,反而还会帮她躲避家丁的搜寻。一来二去,陈盼晴每次逃家后的第一站就是雨河。
虽然现在还是春季,官府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汛期做起了准备,几个穿着县衙官服的人围在河道不知在商讨些什么。
陈盼晴撇了撇嘴,快走了两步绕过那群人。自陈锦开始念叨那些有的没的之后,陈盼晴见到县衙的人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
“淤泥都要堆到岸边了,明日便派人清理一下河道,务必赶在四月前完工。”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年轻男子合上了手中的水文图,“我再去上游看看,各位就先回县衙吧,辛苦了。”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齐旺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男子,扬起下巴指了指上面河堤上人影。
许安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河堤两旁种着一排柳树,这两日天气回暖,嫩芽已渐渐挤满枝头。许安隔着朦胧的绿纱只看见一个身穿嫩黄裙子的少女快步从堤上走过。
齐旺贼笑着,意有所指地开口,“那个啊,就是你未来的小老婆。”
许安听到齐旺后一句话皱了皱眉,立刻低下了头。“少说这些浑话侮人姑娘清誉,我再说一遍,咱们来这里是为了……”
“为了正事,为了正事。你都说了八百遍了。”齐旺赶紧打断,他知道他家少爷脸皮薄,有些话不好开口,便自认为贴心地聊起来,“你都弱冠了,本来这次出远门,临行前夫人就想给你物色个体己的在身边伺候。你自请来了这穷乡僻壤已是大功一件,纳个妾属于人之常情,没人会参你沉迷享乐无心公务的。”
许安没回话,齐旺自小便在他身边伺候,能力没的说,就是这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么些年没少因此挨打,但还是记不住教训。他了解齐旺,这些话他是必定要跟自己倒完的,不是今天也是来日,于是便也不予理睬权当是耳旁风。
见许安没制止,齐旺更来了兴致,只觉得自己是说中了少爷的心思,立刻又补充道,“到底是雨河镇民风彪悍,男女之间都没个避讳。前两日我还在街上碰见了那陈小姐了,虽然算不上什么绝色美人,但也是小家碧玉,和京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相比自然少了几分书香气,但也是另一种风情。哦对了,我帮你打听过了,陈小姐闺名盼晴,今年刚……”
“闭嘴。”许安见齐旺越说越过分,终于皱了皱眉出声制止。“我答应陈锦的邀请只是因为公事,前两日我见雨河镇库里的皮甲武器多以老化,想找陈家再定一批新的罢了。”
许安说完便转身上马,“只是现今形势比我预计的还要恶劣几分,我已向陈家去信,下午因事不能赴约。”不等齐旺反应只丢下最后一句便一挥鞭子,骑着马走远了。
等到彻底看不见许安的身影,被留在原地的齐旺才反应过来,许安这是嫌他聒噪,自己一个人跑了。
齐旺撇了撇嘴。不去就不去,这找的什么借口,现今这海晏河清的,怎么就形式恶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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