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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深冬的南城总是带着点阴沉，天空中始终弥漫着一层消散不了的白雾。
今天是南城为数不多的晴天，冬日阳光洒在候机厅的透明玻璃上，带来了南城久违的温暖。
李乐生坐在候机室的椅子上，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棕色皮质笔记本。过往的旅客步履匆匆，没人注意到这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女人。
——“啪”
李乐生腿上摊开的笔记本掉落在瓷砖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小范围里传播，不少休息的旅客都探头查看着声音的来源。
许是见李乐生还是看着前方发呆，一旁的旅客见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李乐生。
这才让李乐生的瞳孔重新恢复焦距，回过神后里她在众人探寻的眼光里红着脸捡起了地上的笔记本。
之后还不忘朝旁边的旅客小声说了句谢谢。
李乐生透过玻璃望向远处的停机坪，大大小小的飞机杂乱地停放在各处。她开始猜想是哪架飞机会带着自己离开南城，离开这座让她又爱又恨的城市。
飞机冲破云层，李乐生坐在窗户边险些被刺眼的阳光灼伤。
她想南城其实挺给她面子的，
至少离开的时候还带给了她一片暖阳。
*
李乐生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夜深露重。
冬天的寒风凛冽，她一出航站楼便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她艰难地用冻僵的手机将手机解锁，屏幕上显示着司机还有五分钟才到约定地点。
她回到的这个城市很小，叫郦宁市。算是个小地级市，却因为有良好的旅游资源而兴建了一个机场。机场很小，却耗费了很多年才得以建成，虽然航班数量极少，但也足以让这座小城得以跟大城市相连，也让她能够在狼狈时简单逃离归家。
司机还有两分钟到达，外婆的电话却比司机的先到。
李乐生重重呼出一口气，温热的气息一碰到冷空气便形成了白雾。咳嗽几声后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的接听了电话：“外婆，我到了。车子一会儿就到呀，您别担心。最多二十分钟就到了。”
“哎呀，我不饿。您别忙活了，饿了我知道点外卖。”
还想再说些什么，另一头执拗的老太太便挂断电话。
还大声说做都做了，不吃就是我们的明天的剩饭。
李乐生还没反应过来，一辆白色汽车便急刹在她面前。
李乐生核对了几次车牌号，确认没错之后敲了敲副驾驶的玻璃，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大声。
“师傅，麻烦您开下后备箱。”
李乐生抬了几次行李箱都没把它抬起来，正一脸纠结的打算开口让司机帮一下忙。
戴着白色鸭舌帽的年轻人便从车里出来，这人看着年纪不大应该才二十出头，耳朵上还挂着亮闪闪的耳链。他径直走到李乐生面前拿过箱子往后备箱里塞，许是行李箱太重，年轻人抬的时候还有点吃力，耳根也泛着红。
搬完箱子便冷酷出声：
“上车。”
李乐生忙不迭地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车里开着暖气还有着一股熟悉的香熏味。
“您好，尾号2353。”
手机里聊天软件不停跳出弹窗，滴滴滴的提示音响彻在狭小的车厢里。
李乐生朝合起的掌心吹了吹气，之后用力搓了搓手。企图让僵硬的手指回暖，好回对面人的夺命信息。
还没等李乐生回消息，对面的人就像失了耐心，直接开始打电话。
刚接通电话，尖锐的女声响彻整个车厢：“李乐生！！！你居然真的跑了！！”
李乐生觉得有些尴尬，她脸色发红边小声说话边用手按侧边调小音量的按键。
等王柳林的分贝到达正常音量，她才敢小声回答问题：“昨天就给你说了啊，你自己不相信的。”
“那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啊！！谁知道你说走就走啊。”
“女侠饶命，等我回家安顿好了你节假日来看我，反正有直达的飞机，不用中转的！”
对面还在喋喋不休，誓要对李乐生谴责到底。
最后得到李乐生应允的来郦宁市包吃包住包玩一条龙才作罢。
“可是乐生，你真的决定好啦。那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机会。”王柳林的语气变得严肃，没有以往那种调笑之感。
“可是我已经不能跟他共事了，我相信以后我能做得更好！”李乐生倏的抬起眼，却刚好与前视镜里司机的眼神撞在一起！司机没料到李乐生突然抬眼，眼神飘忽地转移了视线。
李乐生瞬间如坠冰窖，整个身体发凉。
她意识到这个司机一直在观察她！在她不知情的时候。
她利落地挂断电话，给王柳林转发了打车记录还发了条消息。
“如果我十五分钟后没有回你消息记得报警。”
对方回了一个严肃敬礼的表情包。
李乐生从手机上收回视线，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微微颤抖的车身让她的头时刻轻轻撞在玻璃上。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这让她一整天紧绷的神经变得涣散，也让她变得昏昏欲睡，她必须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不敢在深夜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正当李乐生天人交战时，一直保持缄默的司机开始搭话，因为戴着口罩讲话的声音有点小，但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李乐生却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格外清晰。
“你行李箱挺重的啊，你怎么从南城拎回来的啊？”
“全部家当能不重吗？在南城混不下去了只能回家啃老讨口饭吃。”李乐生笑着回答道。
“确实现在经济都不太好，你是郦宁人？”
“是本地人，但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听到这，司机的语气变得欢快起来，瞬间化身为一个专业导游。
“那你可就有得逛了，现在发展可好了。新区也修好了，火车站也有了。不像以前坐个火车还要往市里跑。”
“而且古城里面也变了不少，来开店的人变多了。政府为了让古城不那么商业化，还拿钱补助古城里面的居民让他们继续待在里面呢。”
“对了小姐姐，你刚刚说您尾号多少来着，我刚忘记输了。”
李乐生想着尽快结束这没有营养的对话，一时头脑发热的报出了尾号。
“刚刚上车说了啊，2353。”
见李乐生语气变得不耐烦，年轻人弯起眼睛带着笑意重复了一遍：“2353。行。”
之后便一路风平浪静抵达目的地，李乐生下车之后，司机比来时更为自觉地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提出来。
“不好意思啊小姐姐，只能送到门口了，古城里面都不让四轮车进的。你自己走进去要注意安全哈。”
“如果你觉得害怕，那你等我找个地方停车，我俩可以一起进去。我也住古城里的，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李乐生觉得司机突然少了一丝冷酷意味，反而多了些谄媚。
对，谄媚。
看着眼前只差点头哈腰的司机，李乐生觉得她离开的这几年，老家的民风变得越来越淳朴，淳朴到有些发蠢。
司机在上车前还对李乐生摆摆手，那动作看着格外傻气但也符合他的年纪。
“小姐姐，如果在家觉得不好玩可以来我们店里坐坐，就在白花庵街。叫雨生”
李乐生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进古城里面，并向停在原地的司机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行李箱转轮跟古城里的青石板路接触，响起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
以前从东门牌坊走到家里需要十五分钟，而北门牌坊到家则需要十分钟。以前觉得这五分钟的差距并不大，但在这个身心疲惫的冰冷冬夜。
这五分钟显然就是一个巨大的差距，李乐生有点后悔。
早知道打车到北门了，肾上腺素放射之后的连锁反应是疲惫与饥饿。
李乐生边走肚子边咕噜噜的叫，给她时隔多年的回乡路增添了欢快的二重唱。
她看着两旁的瓦房建筑觉得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空气中还是弥漫一股酸酸的醋味，小城现在还不是旅游旺季，所以大部分商户关门都挺早的，仅剩的几家店不是十块钱一次的醋泡脚店，就是空荡的杂货店，还没经过店门口便能听见一阵阵的麻将声。
在李乐生即将要撅过去的时候，她看见前方的中天楼。顿时高兴起来，看到中天楼就证明要到家了，李乐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
“我说生生啊，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啊。明后天回来，我还能叫小池去接你。”
“哎呀，外婆。不麻烦的，我打个车就回来了，这不平安到家了嘛。”
李乐生喝着碗里的鸡汤，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暖和了起来。砂锅里的鸡汤一直炖着，外婆熬鸡汤喜欢放中药，所以家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耳边传来外婆炒菜的声音，蒜味夹杂着干辣椒的呛鼻感从厨房里传来，李乐生觉得很久没有这么安宁过，她朝着厨房喊道：“外婆，别炒太多了！我减肥呢晚上吃不了太多。”
话音刚落，时髦的盘发卷毛李秀兰女士便端着炝炒莲花白闪亮登场，嘴里还骂骂咧咧：“减肥？都快瘦成干了，还减肥。一会儿再喝碗汤，把这两个鸡翅吃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知道啦知道啦，外婆你别忙活了，快去睡。我一会儿吃完自己收拾。”
“那哪行，我要看你吃完。不然你又像小时候一样又偷偷倒回去。”李秀兰横眉瞪眼道。
看着李乐生小口小口喝着鸡汤，李秀兰不自觉地把眼前的李乐生跟小时候的李乐生重叠起来，依旧是这么小小一个，喊着外婆您做的汤真好吃，我要喝一辈子。
可之后数年她都没什么机会再给李乐生熬鸡汤，她忍不住转身偷偷拭掉眼角的泪水，暗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秀兰从李乐生手里抢过碗筷，赶李乐生去睡觉。
“明天早点起，跟我买点东西给小池，前段时间他帮我们修了水管还没道谢呢。”
李乐生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以前有姓池的邻居，下意识问了一句：“哪个小池啊？”
“就是小池啊，以前你跟着他偷偷摸摸出去找你妈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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