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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梦1
夜风猎猎,好似是什么在发出悲鸣。
谷夜独自踱步在这座城市的高楼顶部,身后的斗篷被大风猛地扬起。
女孩似乎是觉着捂得闷了,抬手放下斗篷帽子,过肩的长发飞扬,一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容露出,脸颊右侧的乌黑色泪滴形状标志清晰可见。
谷夜神色冷冷地注视着高楼之下,霓虹光彩肆意跃动流淌的景色。那是独属于活人世界的纸醉金迷。
随后,她取出怀中还在闪着微光的金色布帛卷轴。
卷轴上描绘出一份浮动的城市地图,上面跳动的数字和标志,正在提醒着谷夜,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里,还有谁正在苦苦挣扎,为今夜的噩梦所侵扰。
谷夜的职责,便是找到这些被噩梦困扰的人,进入梦境世界一探究竟,解决掉他们的烦恼。
自然,像谷夜这样的“守梦者”还有很多。
已经死去多年的亡魂不愿意消散或者转世,又不知道留在人间该做什么,便用自己生前的一切回忆为交换筹码,去往活人聚集的地方,为人抚平心中的痛苦,将其作为自己的工作。
而鬼界会长期向这些鬼魂提供住所,发放薪资。
像极了人间一些包吃包住、只不过需要长期出外勤的铁饭碗工作。
谷夜做这份工作做了三年左右,对一切细节早已烂熟于心。守梦者,最为需要的,除了与梦境世界里的心魔怪物作斗争的高超战斗力以外,就是分析他人痛苦根源、迅速找出解决方法、并能够为对方排忧解难的能力。
谷夜性子极冷,一向不太会说什么好听话来安慰人,所幸她战斗力突出、做事果断、思维敏锐,便也是帮到了许多生活在内心痛苦之中的人。
根据手中金色卷轴地图的指引,今夜的任务主角,是谷夜身下这座高楼大厦里的一位女性上班族。她被噩梦折磨了太久,已然在精神濒临崩塌的边缘。
谷夜重新戴好黑色斗篷,轻轻一跃,从高楼上落下。身为鬼魂,她已经失去了活人该有的重量。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今夜高空处的狂风吹得太狠,快要像暴风雨前飞舞的塑料袋一样飘起。
不过最终,谷夜还是慢而稳当地落在地面上,安然无恙。
都市的夏秋之夜总是华丽而闪耀的。大厦下,理发店、珠宝店、咖啡店与餐厅的彩光广告牌紧紧相接,行人熙熙攘攘,长街川流不息。
谷夜极讨厌光。她抬起别着黑色珍珠扣的长袖,迅速挡了挡自己的脸颊一侧,忍耐着强光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最终,还是走进了满厅通明的办公大厦一楼。
活人是用肉眼看不到鬼魂的,所以谷夜也无所谓躲藏,径直跟着人群进了电梯。不过,有鬼魂在周围,人们还是会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果不其然,紧贴着谷夜站着的上班族们打了几个喷嚏,咳嗽几声,向电梯内侧靠得更紧了。
谷夜伸出手,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里太过拥挤,没有人注意为什么十楼的按钮自己就亮了起来。到达十楼,谷夜挤出电梯,独自离开,在身后一位大哥些许疑惑“谁在外面按了按键”的目光中,穿过深黑色的长廊,寻找着今晚任务的主人。
在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里,推开虚掩的门进去,谷夜看到一位身上微微闪动着金色光晕的女人。
女人正在熬夜加班,她手边用完的空咖啡袋子随意地散了一桌。女人留着马尾,眼睛很大,瞧上去是清秀可爱的长相。她凝视着电脑屏幕,缓慢地打着字,分明已经困到了极致,眼睛快要合上,却还是强忍着困意,继续工作。
谷夜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等待她入睡。
女人感到有莫名的寒意爬上后背。她便披上椅背后挂着的外衣。
谷夜那双波澜不惊的黑色眼睛,在斗篷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女人。找到主角,她怀里的金色卷轴也不再闪动光芒。
码了太久的字,她总算是精疲力尽,还是关上电脑,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了。
谷夜这才伸出手,靠近她身上流动的金黄色光晕,一闭眼,猛然被对方的身体吸了进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谷夜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古旧乡村独院。
这是那种在南北方都很常见的乡村自建房小院,砖头砌成的独院围墙,围绕院子一周的平房,还有一圈野蛮生长的花草。
谷夜曾经也去过这样的乡村院子帮人守梦,但眼前的院子与平房,修得格外宽阔和漂亮,地面干净,物品齐整。看来,这一户人家是收入比较宽裕的家庭。
院外,有两个小女孩在玩耍。其中个子较高的一个女孩,大眼睛,马尾辫,长得竟和谷夜方才见到的上班族十分地相似。
大概这个梦境世界,是这个女人关于童年的回忆。谷夜这样想着,也慢慢走向院子外面的乡村土路。
女孩们嬉闹不停,一会穿过大门跑进院内,一会儿又在土路旁追逐。她们玩得正开心,并没有注意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忽然,一个更小的男孩猛地从平房内跑出来,要跟着两个女孩一起玩。可他年纪太小,动作笨拙,不一会儿就狠狠地摔在地上,咧开嘴,拼命大哭。
听到男孩的哭声,一对夫妇连忙跑出来,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做母亲的,用尖利刻薄的话斥责着两个女孩。
个子矮一些的女孩低着头,一言不发,乖乖地挨着训斥。
而个子高一些的女孩完全不服,很快便大声反驳,却被母亲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谷夜正要上前阻止,却发现夫妇俩的身体膨胀变大,面容扭曲。瞬息间,他们就变幻成了两只现实里不可能见到的非人之物,并且血肉紧紧结合在了一处。
怪物抱起怀里的儿子,将巨大的手掌伸向女儿,随后一下又一下地扇着巴掌。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尖叫,其中那大女孩反应过来,拉着妹妹连忙撒腿就跑。谷夜继续跟上,没跑出多久,大女孩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谷夜定睛一看,她方才手中还紧紧拉着的妹妹,已经迅速化成了一滩血水。
而怪物还在向前行走,继续向着大女孩的方向抓取。
谷夜放下兜帽,伸手从身侧迅速变幻出一只黑色长剑,猛地刺向怪物。怪物没有防备,身上喷溅出暗红色的血汁,停下了脚步。
大女孩听到响动,这才发现了谷夜的存在,竟是直接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怪物怀里的男孩还在大哭,怪物听到这哭声,更加愤怒,被长剑刺中的地方迅速地恢复原状。
谷夜转念间了然,躲开怪物的几下攻击,瞅准时机,再猛地送上一剑。
这一剑,扎扎实实地落在了那男孩身上。男孩哭叫一声,身上流出颜色更为鲜红的血汁。怪物咆哮着,直接瘫坐在地上,已经被融合的四只手无措地舞动着,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身前的孩子。
谷夜收起黑剑,迅速单手抱起旁边的女孩,飞快跑远,留下身后怪物恐怖而无助的长啸。
就在这时,梦境结束了。
谷夜一阵头重脚轻,再次睁开眼,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还是在刚才的办公室里,自己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旁是那个刚刚从梦里苏醒的女人。
女人趴在办公桌上不住地哭泣着,泪水打在鼠标垫上。谷夜默默地站在一旁,凝视了她许久,随后用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对方背上。
虽然,这个动作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安慰,而是让女人打了一个寒颤。
谷夜飞速地回忆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准备着下一次的行动。
果然,女人实在是太困,哭着哭着,便再一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重新进入对方的梦境,谷夜眼前是一片漆黑。身上闪着浅金色光晕的女孩独自在黑夜里站着,不声不响。
这一次,在那个怪物出现之前,谷夜就已经走了出来。梦中的女孩惊讶地望着她。
“你……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那女孩问。
“……”
谷夜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观察着夜色四周的变化。她忽然警觉到一些异常,便立刻开口。
“站到我身后去。”
女孩擦了擦眼泪,乖乖地站在了谷夜后面。
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小男孩,他一开始侧对着两人,等到走得近了,抬起头,谷夜才发现,这个男孩长着满口极为尖利而细长的牙齿,瞧着不似正常人。
“这个人,是谁?”
谷夜开口,语气漠然,女孩却对她打心底里信任。
“是我弟弟。”
女孩躲在谷夜身后,咽了咽口水,把谷夜当作救命恩人似的,继续说了下去。她空旷而稚嫩清脆的声音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回荡着,让谷夜想起来挂在空旷房间长廊处,随风而动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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