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低头

　　“砰”一声巨响。
　　《罗克地亚狂想曲》随着这一巨大声响，戛然而止。
　　陈槐吾毫无准备地摔在大理石地板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顾不得查看周围环境，龇牙咧嘴地揉起了膝盖。
　　“你是谁——”
　　远处威严的问询打断了槐吾，他猛然抬起脏污狼藉的脸，只见十米开外几近纯白背景板的正中央，立着一位身着玄黑色浴袍的男人，面容俊朗，身高腿长。
　　槐吾使劲挤挤眼，才看清楚背景板原是由统一的白色家具组成，这使得立在中间的男人格外显眼。
　　男人浴袍松垮，却丝毫不影响其气势凛然。槐吾不知是露怯还是反应不及，没敢再抬眼。这更让袁千在心中认定了他的身份——歹徒。
　　“我再问你一遍——”
　　袁千将手机紧握手中，话语中透出浓浓的警告意味。
　　“俺、俺叫陈槐吾，是alpha。”
　　槐吾终于出声回应，不过那口浓重的乡音听得袁千直皱眉。
　　见对方满腹狐疑的神情，槐吾想要再次解释：“俺是大田村的……”
　　袁千却冷漠地打断，“满口胡诌。”他打量着这个衣着狼狈的陌生男人，命令道，“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但现在我要你出去。”
　　男人即使面带愠色，却未释放带有压迫性的信息素。这误导了槐吾，认为自己还有解释的机会。
　　“俺真不知道咋回事……请问这是城里吗？”槐吾向前跨出一步。
　　事已至此，他依旧稀里糊涂。分明上一秒还在去往城中的拖拉机上，下一秒却在剧烈的疼痛中摔在了不知何处的房中。更为糟糕的是，房屋的主人发现了他，态度也不甚友好。
　　“请问这是哪儿？”槐吾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这是我家。”袁千警觉地后退一步，随时预备报警，“不管你是为什么而来，现在请你离开。”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终于意识到眼前人将自己误以为是——小偷？槐吾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他心中腾然生出一股带有气焰的委屈，磕磕巴巴自语道：“走就走！俺走了，俺再不来这城里了！”他忍着疼跌跌撞撞走出几步，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大门。
　　槐吾立在门前左看右看，又上手四下摸了摸，转过头道：“这门俺不会开。”
　　袁千闻言，微微眯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槐吾结巴着重复了一遍，怕袁千不相信，他又特意解释：“俺们村里不用这个。”
　　思付再三，袁千沉吟道：“你站到那去。”他指向餐桌。
　　槐吾照做。
　　他站在远处看着对方低头捣鼓着门上那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快退开，转而对自己说：“拧门把手。”
　　槐吾走上前，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出。
　　“啊——”
　　一只脚还未迈出，眼前斑驳的黑暗中仿佛有一阵细小的旋风卷来，紧接着，便见黑色夜幕中寒光一闪，胸口以上忽然一阵刺痛，再低头时，肩头已豁开一个伤口，血流如注。
　　槐吾毫无预备，剧烈的疼痛让他产生了极重的眩晕，双腿一软，跪倒在了门边。
　　“谁——”
　　袁千在远处目睹了一切，他几步上前，只见房外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袁千咬咬牙，双手握拳，下颌紧绷。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受伤的槐吾。
　　伤口在肩头，槐吾刚好比袁千矮下几公分。人是冲袁千来的，动作干脆果断，位置精确，刚才如若是他开门，这把刀便是直插心脏。
　　槐吾耸了耸鼻子，并未闻到信息素的味道，难道是beta吗？这样高大的beta他还从未见过，也不怪他刚开始就将其认为是alpha。
　　“我帮你叫医生。”袁千收回思绪，起身打算回房拨电话。
　　“不、不用。”槐吾却出声阻止，他大喘粗气，一字一顿道，“它自己会好。”
　　袁千皱眉。
　　“你……”
　　但下一秒，他便惊讶地看到，原本的刀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袁千猛然后退几步。纵然他见识匪浅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拥有这样体质的人：“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呃……”破损的肌肉组织正在自愈，疼痛感愈发强烈，槐吾额头虚汗直冒，几乎连哼哼都做不到。
　　整个愈合的过程都被袁千看在眼里。他缄默着，眼神难以捉摸。
　　“俺是alpha。”缓过来后，他强调。
　　“alpha？”袁千无法理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槐吾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beta，他似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然怎么会连alpha都不知道。
　　他疲于再强调自己第二性别，于是转而问道：“请问这是哪里？”
　　袁千回答：“c市。”他比谁都清楚，c市根本没有什么大田村。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断定槐吾在说谎。
　　槐吾愣了，他要去的是县城，c市？这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城市。这个地名让他莫名感觉离村里很远。
　　“俺得回去，俺的日期快到了——”他站起身自顾自喃喃，抬腿便预备离开。
　　“什么日期？”身后袁千忽然开口询问。
　　他静静打量着裤脚挽起、脖挂草帽的槐吾，疑问不消。对方着急的神情并非像在说谎，可其口中那些稀奇古怪的词他却从未听闻。
　　“俺得回去……”槐吾却只道。
　　眼前人一心只想去那个不存在的大田村，袁千只得打断说：“这里没有什么大田村。”
　　见槐吾猛然一愣，他继续道：“如果可以，我想看看你的身份证。我没有恶意。”
　　槐吾没说什么，扭身摸了几个兜，从胸口的夹层里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的长方形类似卡片的东西递过去。
　　袁千接过。他首先查看了证件的正面，与普通的身份证并无两样翻转转一面，他垂眸一扫，便看到在性别一栏“男”后边还写着一句英文。
　　“……alpha。”他喃喃着念出来。
　　“对了！俺是alpha。”槐吾以为对方终于开窍，便伸出手，“俺给你看了，能还俺了吧？俺要走了——”
　　“说‘我’。”
　　一口一个“俺”，袁千听得头疼。
　　“我！我得走了——”
　　袁千略略思索，干脆道：“恐怕不行。”
　　槐吾傻傻地问：“为啥？”
　　“这里和你想的好像不一样。”袁千将身份证递回，“陈槐吾，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从一开始就有这个疑问。
　　槐吾盯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泄气道：“我不知道，我和田六哥一起坐拖拉机要去县城，路远，我想睡觉，一闭眼就在这里了。”
　　袁千并不怎么信，但他想留下槐吾，刚才惊险的一幕警醒了他。公司的官司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他需要有人保护他的安全。
　　“今天晚了，留在这里吧。”他边说，上前关门并上了锁。
　　这是缓兵之计。但如果到了明天对方还想离开，他会采取强硬措施。袁千想。
　　“可是我的日期快到了——”槐吾望向屋外，期期艾艾道。
　　“什么日期？”袁千歪头问。
　　只见槐吾脸色微红，结巴问道：“你……你又不是知道。”好似将要说的话里藏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我不知道，”袁千有些莫名其妙。他抬手拨了拨槐吾垂下的发丝，目光专注，像命令一般道，“告诉我。”
　　槐吾憋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吐出三个字：“发情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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