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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阿霖,你说你这是何苦,努力活了这么久,还不如当初随我们一起去了。”
一双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拂上她的脸,让她失去知觉的身子重新泛起些许战栗。
冷风吹拂过身边,被绑在树上的林霖终于睁开了眼,但她依旧不敢抬起头,去看那张她刻意想要忘记的脸。
“我的命是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怎么能随意放弃,只要我还呆在这里一天,我就要继续抢下去。”
“真顽固啊,被害成这样了也不愿意放弃,”那双手离开了她的脸颊,“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我等你下来陪我们的那一天。”
林霖硬生生抑制住了自己对那个人的留恋,眼睁睁的望着那双穿着草鞋的脚走得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她的全部视野里。
直到此时,脸上的刺痛终于让她真正从睡梦中醒来。她颤着手摸了摸被风吹得干裂的脸,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又哭了个透彻。
而与她斗了五六年的“宿敌”依旧面容沉静的望着她。
一切都没有变。
心中的失望还没有腾升而起,对面的人就开口了,“姐姐,你这是何必呢,与我争到这个地步。”
一碗水递到她面前,林霖此时也不在意那人递过来的水会不会有毒,就着碗边大口喝了起来。
直到心里的灼烧感平息了半分后,她才重新看向那人,“林舒然,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早就没办法回头了。”
林舒然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望着狼狈不堪的林霖,“不管你再积累多少年的根基,你这只雀依旧没有赶走我这只鸠的能力,给你生路你不要,非要拼到鱼死网破这一步。”
“这么久了,你所结交的人,有谁曾真的站在你身后?”
林霖直视着那双眼,“那我也不算亏,终于把你逼到亲自出手的这一步了。”
“有什么用呢,你还是得死,”林舒然终于露出了些许笑颜,“不如我们玩个最传统的游戏,如果我被绑在你身边,你觉得他们是救我还是救你?”
承仙崖顶的风晃动的猛烈了起来,林舒然雪白的衣角被风吹起。
从盛京城到这里,眼前人受过最大的苦也只是鞋尖的明珠被崖顶的灰尘脏了些许。现在这人居然要放弃轻易杀死她的手段,而选择和她玩场游戏?
林霖第一次用真诚的眼神问候这位假千金的脑子,“你没事吧?”
“这场闹剧已经被哄抬成这样了,你我之间按理说只能活一个,”林舒然优雅的抬起手臂,任由同样的绳子被那些下人恭敬而又惶恐的困在了她的身上。
“你死了,我会很无聊,在这一切结束前,总得来点有意思的东西,”林舒然偏过头,望着林霖被污血凝结成几缕的头发,眼中终于多了几分兴味。
“我喜欢读书,话本自然也看了不少,作为唯一一个和我斗了这么些年的人,给你安排一个像样的结尾,才对得起你这么些年的付出。”
林霖面无表情的闭上眼,不想再看旁边人一眼。
在林舒然眼里,她所谓的求生与苟活的手段只不过是话本里的有趣情节出现在了现实里。
只不过林霖没有成功获得她的生存权利,五六年后的林舒然捏死她仍然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听到了吗,远处传来的,马蹄的声音。”
风依旧猛烈,远处马蹄下的沙砾似乎被风裹挟来到崖顶,将暴露在外的皮肤刺激的生疼。
直到这一刻,林霖的心终于诡异的平静下来,甚至生出了一丝期待。
她一直坚信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
即使林霖现在被假千金折磨的半死不活,浑身痛得发烫,她也依旧坚信自己能够活得长久。
那群人来得实在是的匆忙,马与地面摩擦的声响那样激烈,也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管,全部急急忙忙奔向绑着他们的那棵树前。
被林舒然雇佣来的山匪将刀投掷在了崖中央,崖顶的阳光照得利刃白得晃眼,也成功让林家人停住了脚步。
“你们想如何?”
林霖微抬眼皮看向说话那人,她的三哥林言,全丞相府里唯一一个没脑子且容易激动的货色。
“很简单,我们要玉令,五年前你们从大人手里拿走的那块。”
林父干脆的将即将炸毛的林言推到了一旁,“不可能,谈谈别的。”
山匪示意身后的人围住林霖和林舒然,“既然这件事情谈不拢,林府的两个小姐就只能回去一位了。”
林父扫了一眼被绑着的两人,皱着眉没有应声。
被推到一旁的林言又重新凑了过来,对着山匪说道:“可以,谈谈你们能放回来一个人的条件。”
“小公子,你上道是上道,可是丞相府是小公子说了算的地方吗?”山匪摩挲着立在山崖上的刀柄,有些好笑的问向满脸愤慨的林言。
“他可以代替我们做决定,”林父打断了山匪肆无忌惮的打量,“你们想要什么。”
“先说说你要哪个女儿,亲的,还是养的。”
林霖的心微微一紧,即使她知道最终的答案,在此刻也还是抱了一些微不可查的希望。
“林霖,我们这次出行没带上林书,我想你应该明白为什么。”
林母叹了口气,打破了林霖本就不坚定的幻想,“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丞相府乃大户人家,少不了你的纸钱,安心去吧。”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林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她明白,接下来是林家人与山匪讨价还价的时间,而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任由悔恨在心中萌芽。
如果她还能有下辈子,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命放到别人手里,让那些人去掌握自己的生死。
“你期待他们还不如期待我来救你。”
一道奇异的声响在她耳边响起,那东西语气的戏谑与笑意让林霖还以为她出现了幻觉。
“你有什么能力来救我,”林霖看着横在脖子前森然的刀光,真诚问道:“我离死也就差一步,你还能把我从阎王那里拉回来?”
“为了与你达成合作,我还是很乐意浪费一些能量去暂停时间。”
一个莹蓝色的光团出现在她眼前,左摇右晃的看起来十分高兴,“我是系统001,想和你做个交易,女主。”
“女主?你见过有这么惨的女主吗,”林霖不自在的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我活的这十几年,可没有一天是顺心顺意的。”
“这就对了,”莹蓝色光团绕到林霖肩头旁,亲昵的蹭了蹭她,“毕竟是虐文女主嘛,主要任务还是被害死后让男主去后悔。”
林霖还是第一次听这么荒谬的话,她匪夷所思的问道:“谁是男主?”脸这么大。
“宋元舒。”
林霖无语叹了一口气,“那他还真是自恋。”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逐渐流逝,林霖不想再谈自己的命该属于谁这个话题,她感受着越来越虚弱的身体,选择直接进入话题,“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我需要付出什么才能拿回我的命。”
“这个世界是由两本书构成,在你所在的那本书里,你的结局是必死。但我可以把你换到另一本书里,让你逐渐脱离这本书的结局。”
这方天地还是太荒谬,如此生动的世界居然是话本子里构建出的场景。
“只要我和你绑定?”
001惊奇的打量了林霖几眼,“话本看的不少啊,接受能力这么强。对,只要你和我绑定。绑定的条件是帮我照顾一个人。”
“谁?”
“另一本书的主角,你只需要跟着他,让他别随时发疯就可以。”
“这活计听起来比为奴为婢容易,我答应了。”
林霖看着眼前的光团向自己脑门飞去,有些不适的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欢迎宿主与001绑定,作为你的系统,001会送你一个拉风的离开方式。”
001的尾音散去的同时,时间重新开始运转,被定住的人重新开始运动。
林家人和山匪都一脸惊愕的看着站在山崖边的林霖。
林霖摸着自己泛着些许疼痛的脖子,终于笑了,“别惊讶,我等着你们的死期。”
林舒然脸色铁青的看着山崖边摇摇欲坠的少女,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超出了她所掌控的范围。
在这里待的越久,变数越多,林霖不再犹豫,直接向山崖后仰倒而去。
猛烈的罡风卷起了她的衣摆,恐惧与兴奋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恍惚中似乎有人与她对话,“忍住,可能有些痛。”
还没等到林霖反应过来,一阵冰冷席卷而来,虽然有另一股力量托举住了她,但与水面撞击的力道还是将她震晕过去。
……
牵着狗站在一旁的青衣少年什么都尚未看清,就被河里的水溅了满脸。
他闭着眼,听着陆地上传来的鱼的大有力的扑腾声,忍着怒气抹了一把脸。
少年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的浑身都是水的狗,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不靠谱,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是不是?回去给你做鱼吃。”
黄狗委屈的摇了摇垂下去的尾巴,安静的蹲坐在一旁不再呜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将坠落在河里的姑娘捞了上来。
“这可如何是好,”青衣少年将林霖肚子里的水按压干净后,看着她泛红的脸发了难。
他在这里留不了多久,如果带这姑娘一起走,估计这姑娘会病的更加严重。
这门差事还是得找个合适的人去托付。
想到这里,少年将地上散落的顽强扑腾的鱼扔进背篓里,心里念叨了声得罪后,将林霖打横抱起,朝着崖底深处的竹林走去。
秋日的竹林叶子微微泛黄,清光照射在林中,投射下微弱的阴翳。
听着越来越近的沙沙声,坐在亭中的男子有些惊奇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水。
“许叔,我拜托你一件事可不可以。”
人未至,声先到,许秋意无奈的看着不久前与他道别的人重新归来,怀里还抱着一位看起来伤势严重的姑娘。
“子卿,你怎么又要给我和你傅姨托付麻烦事。”
“这次不一样,”子卿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的放到许秋意的手里,“我太忙了,接下来没时间帮她养伤,许叔帮帮我。”
“麻烦吗?”
子卿摇了摇头,“不麻烦,她就是个可怜人而已,我和她有一些渊源,思来想去还是交给您二位最靠谱。”
“这姑娘自己都不知道与你有渊源吧,”许秋意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子卿佯装无辜的脸,他问道:“我们养着就是了,只是子卿大侠,你做好事想留名吗?”
“留啊,承仙河到竹林的距离这么长,要是不留名不是白救了,”子卿把背篓放到亭子旁边,看着奄奄一息扑腾的鱼,将水囊里的水浇下去些许,“就说我叫子卿就好,不用报答,但得记住我的名字。”
看着许秋意略带笑意的目光,子卿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黄狗的牵绳,“我们当大侠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我走了。”
这小子,跑的还真快。
望着奔向远方的一人一狗,许秋意惆怅的放弃了石桌上刚泡好的那壶茶,带着体温逐渐升高的林霖和濒死的鱼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
林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干旱的土地,撕裂的天空,以前的爹娘打骂着她,却给她冠以“霖”之名。一转眼,林家人带回了她,给予她温饱,却泯灭了她的生命。
大火炙烤着她的身子,让她迷迷糊糊,每个地方都有火光,她该从哪里出去?
林霖伸手抹了一把汗,拖着步子朝着火光跌跌撞撞地走去。
似乎有什么声音存在于火光后,只要她突破过去,就能醒过来,就能去复仇。
“这孩子真是烧糊涂了。”许秋意看着床上的女孩通红的脸颊和嘴里不成语句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子卿除了让我们照顾好她以外,什么都没说?”女子利落的拧了一块毛巾,搭在林霖头上。
“对,也是我的错,没想到这孩子会烧得这么严重。”
想到此处,许秋意放下手中的水盆,转头叮嘱女子道:“老傅,我给她抓点猛药,先治个急,你在这里看着她,有什么情况叫我。”
女子摆了摆手,拧着眉头拿下了那块微微发热的毛巾,“直接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听着男子很快远去的脚步声,女子眼里温和下来,“也算你与我二人有缘,若有能力把你救下来,帮你报个小仇也不是不可以。”
在帮林霖脱掉落水衣物时,傅成欢自然发现了她身上密密麻麻的陈年伤痕,这个女孩应是受了家里人的虐待。
连她看到这种伤痕,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到底是恨成什么样,才会如此折磨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林霖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谁好像在看着自己,她微微睁开眼,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身前忙来忙去。
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眼里滚落出滚烫的泪,划过脸庞。那泪痕带来的丝丝凉意让她不由自主的依赖眼前这个人。
“别……不要我,好热,谁把我救出去啊。”
傅成欢拿着毛巾,有些僵硬的弯下腰,轻轻地坐在凳子上。
她愣怔片刻,还是没有选择把袖子从林霖手中抽走,等了一会后,她用刚泡过冷水有些冰凉的手抚上那张脸。
几乎瞬间,女孩的眉头舒展,也不再胡乱的说梦话了,似乎是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她睡了?”
许秋意撩开帘子看见这一场景愣了,随即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将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在桌上。
傅成欢点了点头。
看着傅成欢的神情,许秋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你喜欢她啊,要不要把她留下来照顾一段时间。”
傅成欢静静地看着那张脸,心里想着,小孩子果然爱撒娇,如果只是把她留下来养一段时间伤,好像也没什么。
“老许,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总能猜到我心底想的事情。”
许秋意闷闷地笑了几声,眼神柔和的看着眼前两个人。
“她让我想到了成乐,”过了不知道多久,傅成欢拿着热透的毛巾,轻柔的浸泡在冷水中,“都是一样大的孩子,一样的爱撒娇,我每次一回来,就让我给她带糖。”
“有的时候实在是忙忘了,她也只会皱着眉,哼哼唧唧的让我躺在她身旁,讲些江湖上的趣事。”
许秋意没有说话,站在傅成欢身边静静地听着这个听过很多遍的故事。
傅成欢没有接着说下去,她弯下腰,替换了那块毛巾。毛巾的温度已经不是很烫,眼前女孩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她重新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像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快快乐乐的吃吃糖,听听故事,就算家境穷苦些,劳碌些,也不该浑身都是伤。”
屋外,冷风吹赶着打旋的树叶,树叶飘了一会,落在了地上,也不知是谁的叹息掩藏在了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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