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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立秋刚过，江城的暑气还没有散去，三伏天炎热的午后，黄色的出租驶进一条种满黄桷树的胡同，停在一栋旧楼前。
烈日当空，蝉声聒噪。
程槐清站在树荫底下，仰着头，看对面已经掉墙皮的灰色矮楼。
六层高的房子，只有三楼的阳台没有封窗，沿着围栏种了一排金边吊兰，长势喜人，几乎垂到了二楼住户的防盗窗上，通往客厅的红色木门紧闭，旁边的窗倒是开着，只是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屋里有没有人。
她就这样安静站了一会，才拖着行李箱往旁边的小超市走。
超市是原本的一楼居民房改的，两户打通，除了烟酒零食日用品，还有一些生鲜水果卖，程槐清挑了一些橘子，拿到收银台结账。
她正低头掏手机，忽然听到对面的老板“诶”了一声。
“程槐清？”男老板试探着喊道。
程槐清抬起头，看见对面的男人年纪约莫三十来岁，身材微胖，脸圆圆的留着络腮胡，不高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形的银边眼镜。
她仔细想了想，实在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一号人。
“你是？”程槐清迟疑地开了口。
“陈鹏啊！”男人取下眼镜，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不认识我了？以前初中和你一个班的。”
“哦，是你啊。”听到这个名字，程槐清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面上仍挂着礼貌的笑容：“你胖了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陈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是是是，我媳妇坐月子嘛，我天天跟着她吃，确实胖了不少。”
“你结婚了？”程槐清问。
“早结了，这都生第三个了。”陈鹏看了眼程槐清惊讶的表情，笑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高中一毕业就结婚了，隔年就生了我大儿子，现在上头四个老人，下面还有三个娃，给我愁得，看着都像我爸的同龄人了。”
程槐清看了他一眼，发现她这位同学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有些谢顶，加之身材肥胖，确实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大至少十岁，但实话伤人，她也只能安慰他，“没那么夸张。”
“哎，早知道混成今天这样，以前我就好好读书了，你看你们这些好学生，还像十八九岁的时候那么年轻。”话说到这里，陈鹏突然两眼放光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听说你当年上的京大？”他问。
程槐清点头，虽然当年他们不在一个高中，但这事上过江城日报，他知道也不奇怪。
“那你这个高材生现在在哪工作呢？肯定是个特别好的单位吧。”陈鹏继续问。
“没工作。”程槐清盯着他攥手里半天没称的橘子，隐隐感到烦躁。
“啊？没工作？”陈鹏突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外面什么情况啊，你一个京大毕业的都没工作？”
“嗯，这几年一直在读书，没上班。”程槐清终于忍无可忍地指了指陈鹏背后的电子秤，“还是先帮我称一下橘子吧。”
“哦对，橘子。“陈鹏如梦初醒般“嗐”了一声，立马转身给橘子称重扫码打包，“你看我，见着老同学，一激动就什么都忘了。”
“一共十九块六。”他指了指桌上的扫描仪，“扫这里就行。”
程槐清扫完码，接过水果，正准备道别，却被陈鹏打断。
“程同学，”他问：“你这次回来要呆几天？”
“怎么了？”程槐清皱眉，满脸疑惑。
按照她的理解，能问出这种问题基本都是要请人吃饭，但程槐清自以为他们并没熟到能一起吃饭的程度。
“啊，那个——”陈鹏突然提高了声音，晃了晃手机，“不，不是我，不只是我，是方凯乐，他听说你回来了，想请你吃个饭。”
程槐清：“你们认识？”
“认识，他现在是我大哥。”陈鹏笑嘻嘻地挑了下眉：“给个面子？”
“再说吧。”
程槐清礼貌笑笑，迈开长腿，转身走了。
她把水果系在行李箱上，拎着行李箱走进刚才看了半天的灰色矮楼。
老房子的楼道昏暗逼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粉尘味，没人打扫的栏杆全是灰，微微发黄的白色墙面布满小广告，新的旧的，一层叠一层，密密麻麻。
程槐清小心地走在台阶正中间，以防蹭到墙和栏杆上的积灰。
她在三楼停下，放下行李箱，解开挂在上面的水果，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放回，磨蹭良久，还是按下了门铃。
门铃“叮铃铃”响了两声，屋子里响起走动的脚步，一个略低沉的男声问了一句：“谁啊？”
程槐清愣住，本能地觉得是自己幻听，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谁？”
房门打开，程槐清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门后的许润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得远处蝉声如潮汐涌动，风吹窗棂发出阵阵呜鸣。
“怎么回来了？”沉默过后，到底是许润先开口。
“你呢？”程槐清静了两秒，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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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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