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那个小结巴

　　立春过后的第一个早上，安国街道上人声鼎沸，来往客商络绎不绝。沉寂了整个冬天的街边小贩，再次活络起来，空气中的香味弥漫，各家食馆都不遑多让。

　　老街西边的王记馄饨店早已人满为患，店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在店门外支起锅灶，现做现煮，皮薄馅大的馄饨加之香油辅味，直勾人肚里的馋虫。

　　两个小厮从此路过，闻到这股香味忍不住顿足，其中一个许是累了，随即对另一个说道：“阿明歇歇吧，也不差这会儿了。”

　　唤做阿明的那个稍稍犹豫：“离城外庄子还有十多里，日落前赶不回来怎么办？”

　　“诶呀没事儿，今天王爷可有得忙了，那还能想着看庄子收成？”

　　许是见阿明还有些顾虑，他直接扯着阿明的袖子走到街道边的桌边坐下，抬手招呼老板：“店家！来两碗馄饨！”

　　“好嘞！马上来！”

　　馄饨是包好的，直接下锅，滚两下捞出，调味上桌一气呵成。

　　“你说说这事儿整的，还真是全天下都知道咱们王爷仁厚，什么妖魔鬼怪都敢欺负上门。”一路滔滔不绝抱怨的这个叫阿文。

　　他与阿明都是瑞王府的外院小厮，要不是这次王府人手不够，也不会临时让他们两个巡查庄子。

　　阿明比起他沉稳许多：“这馄饨挺好吃的。”

　　听着他鸡同鸭讲般的回答，阿文嘴角抽了抽：“你还真是…”他无语顿住，随后继续说着：“你说这朱鸾能不能得手啊，也不知道这江湖第一大采花贼长得如何，要是个丑陋不堪的，王爷岂不是……”

　　听着他们的谈论，锅灶后面的老板也暂时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搭话闲聊：“看您两位是从瑞王府出来的？这朱鸾飞镖传书是真的假的啊，这一早上来来往往的客人都传遍了…”

　　阿明不想多言，阿文倒是热络，馄饨也不吃了转头跟老板聊起来：“真的啊…”他转头环视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后才继续压低声音道：“一手的消息，瑞王已经准备进宫躲避了，就算是朱鸾有三头六臂，那也进不了宫啊…”

　　老板听后点头认同，随后感叹：“你说这朱鸾都消声灭迹多少年了，这次突然出来，按时间来算，她都成四十多岁的老女人了，还想着采花。”

　　阿文啧啧两声：“这谁知道，都说朱鸾专挑容貌俊朗，才华横溢的男子吸收其精气，说不定早就变成老妖怪了。”

　　几人聊了会儿，等到馄饨吃完才结束话局。

　　老板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往回走，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老板，一碗馄饨不加葱花。”

　　“好嘞！”老板边应声边回首，原本和善的神情在他看清楚女子容貌的一瞬间变得痴迷起来。

　　女子身着红纱衣，银丝缠绕包裹着小臂，整个人从上到下透露着异域风情。她的眼睛似乎有种魔力，让人一对视就忍不住的陷进去。微风拂过她身边，若有似无的香料沁人心脾，勾的别人无意识朝她靠近。

　　“老板？”女子微微歪头，轻微上挑的眼神像是在逗弄眼前的人：“我刚才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清…清楚了！”老板痴痴地看着她，语气殷勤：“姑娘！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好好做！”

　　女子挑眉，故意又似无意的从他面前走过：“那我等你…”

　　目送她的背影进店，那股残留的香味瞬间丧失了致命的吸引力，老板稍稍清醒了些，他晃晃脑袋，对刚才自己的状态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像个没事人一样去做馄饨去了。

　　.

　　瑞王府里，此刻内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管事的李嬷嬷急得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还看着外面的将领排兵布阵，最终她一跺脚，转身对着书桌后面平静练字的瑞王道：“王爷！不行还是进宫吧，这黑羽卫就这么几个人，我看着是真不放心啊！”

　　宋祈书被她突然一吓，手里的笔哆嗦两下，在纸上留下团团墨迹，他默默换了张纸重新提笔，小声道：“莫要担心，他们，很厉害…”

　　李嬷嬷走过去抱怨道：“诶呦我的王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练字了，听嬷嬷的话，咱们还是回宫里吧，这朱鸾敢这么嚣张，一看就是有些本事的，别为了面子得不偿失！”

　　瑞王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第六子，兄弟们中最小的一个，因着身体不好，患有口疾，从小就是皇后娘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后来成了年另开了府，皇后依旧不放心，还特意让从小护他长大的李嬷嬷陪着，别的皇子骑射征战之时，他被皇后带在身边抚琴练字，别的皇子被皇上猜忌夺权，他凭着身患隐疾着不可即位这一点，从未被皇上疑心，更将他视为孝子，承欢膝下。

　　“我，不想，回宫。”宋祈书声音淡淡的，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他被皇后如珠如宝的养着，比宗室公主还要娇上几分，这样的保护落在其他兄弟的眼里，那就是明晃晃的嘲笑话题，在皇上皇后眼皮子底下他们不敢说什么，可一旦到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个兄弟就会组团奚落他。

　　这次被人明晃晃的威胁，整个皇城的人怕是都知道了这件事。堂堂男子汉，安国尊贵的瑞王殿下，要是因为害怕被采花进宫找母亲保护，传出去了怕是会变成百姓中的笑柄。

　　李嬷嬷哪知道他这些小心思，只知道不能让他这个娇娇儿陷入危险：“我的瑞王诶～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别任性昂，赶紧收拾收拾，我去叫人套马车。”

　　眼看她要唤下人进来，宋祈书慌忙放下手中的毛笔，站直故作生气的瞪着她，一着急结巴更严重了：“我都…我都说了…我我，不回去！嬷嬷…你再说…我我，我就要生气了！”

　　他不常生气，声音这么大的时候也不多见，一时间李嬷嬷还真被他唬住了：“你…这万一拦不住怎么办。”

　　宋祈书意识到自己好像凶过头了，吓到了嬷嬷，立刻收敛情绪，视线下垂：“他们，很厉害，而且，我，还找了，好多护院，你不要，不要担心了，快…快，快下去歇着吧…”

　　李嬷嬷终是无奈，宋祈书渐渐大了，不再和小时候一样听她的话，这几年更是越来越独立，就连皇后有时候也左右不了他。

　　“王爷心里有数也好…”李嬷嬷的语气明显不高兴起来：“我再去后院看看有没有需要完善的，等这事儿过了，我还是要和皇后娘娘汇报的，娘娘担心王爷，王爷自己也要知道些，别平白拂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宋祈书藏在桌后袖子里的手悄然握紧，指甲陷进肉里的轻微痛感让他保持着理智，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温柔：“我…我，知道的。”

　　到了傍晚时分，瑞王府里外围的铁桶一般，宋祈书住的院子里更是森严，来往女侍都要进过一道道查验，才可进寝殿服侍。

　　月儿渐渐挂上枝头，夜晚的寝殿灯火通明，大家都知道今晚是个不眠夜。江湖上沉寂许久的朱鸾放了狠话，让瑞王今晚洗干净在床上等着自己，字里行间都是对皇权的挑衅，整个王府上下皆是人心惶惶。

　　寝殿外，侍奉的侍女全部被赶了出来，齐齐站在一侧等候差遣。

　　“青玉姐姐，我看刚才王爷脸色很难看诶…”光站着实在是无聊，端糕点的小芙呆不住，转头和侍奉笔墨纸砚的女官闲聊起来。

　　青玉是瑞王跟前的得脸女官，因着她特别的才情，在众侍女中脱颖而出，这些侍女中她最有声望，平常就算是瑞王有什么指示也都是她来传话，可这次居然连她都被赶了出来。

　　此刻青玉情绪不佳，回小芙的话也带上阴阳怪气的味道：“做好你自己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王爷的脸色好不好了？”

　　小芙猛然被怼，面上不显，内心却是把人骂了个遍。要说起来，她们这些人也是万里挑一的，都想在瑞王面前露个脸，好给自己挣前程，可有个青玉在前面挡着，她们根本没机会。

　　青玉怼完人后，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左右瞧瞧，正巧看见了奉茶的侍女打瞌睡，于是走上前抬手试了试茶壶壁的温度。

　　侍女也算机灵，在感觉到有人靠近的瞬间清醒过来：“青玉姐姐…”

　　“茶水都凉成这个样子了！等会儿王爷唤茶水，难不成给王爷喝凉的？连这点奉茶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真该叫人牙子发卖了去！”

　　青玉声音不大，可气势汹汹，一下子把奉茶的侍女快要吓得哭出声，还是旁边的明月上前来揽过侍女打茬：“好了好了，王爷还在里面呢，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别难受了，去水房换了新茶水来。”

　　奉茶的侍女低头无声抽泣了下，赶紧转身捧着茶水离开。

　　明月进府的年纪早，还是皇后娘娘专门从宫里挑出来给瑞王，这些人里，能对青玉地位造成威胁的，也就她了。

　　“你就瞎好心吧，王爷宽厚，也容不得下面的人这样敷衍。”青玉扭身走过，继续在前面站着，她和明月交谈中的火药味，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众侍女也不敢搭话，明月被她呛了后也不生气，什么话都没说，继续笑容得体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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