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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说今年不如请个短工来吧，每年都收这么多的麦子，女儿都要累趴下了。”
姜淳雪手里握着两把镰刀，衣裙和脸上尽是土灰，跺着脚埋怨道。
“女儿又舍不得您干，”她撇嘴：“每年都尽是我在田里跟麦子打交道……”
嘟嘟囔囔的，姜母听不下去了，自里屋走出来。
“你这小妮子，”姜母抱着簸箕，气不打一出来呼在她身上：“将你娘的功劳全抢了啊？哪来的闲钱请短工？娘还给你攒不攒嫁妆了？”
姜淳雪一惊，躲开来，满脸不服气道：“嫁妆几时都能攒，要是我年纪轻轻在田里干活干的驼了背，你女儿都没人来相看！”
但也是，她们家里也没几亩地，虽然父亲去的早，但母亲绣活好，一年到头也能攒不少银子，硬是把她拉扯大，如今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寻个好夫家，至少不用受太多苦。
可不受苦的日子，为何一定要靠嫁个好夫家来实现？
“净瞎说！”姜母抱着簸箕追来。
姜淳雪忙往外跑了。
日头正好，光倾洒在广袤的麦田上，金黄的麦浪层层叠叠，姜淳雪跑到田埂边，风吹的她的衣裙与麦子共舞。
镰刀早被她磨的锃亮，用起来十分顺手。
割了一会，她坐下来歇息，随手用卷起来的衣袖擦擦汗，捋了一手麦子搓搓又吹吹，放嘴里嚼，满口麦香的甘甜。
“娘，其实女儿不想嫁人，就这样我们两个人也挺好不是……”她咽下嘴里的麦子，喃喃。
她抱着双膝，头枕在上面，任凭有丝丝凉意的风吹的她吸鼻子。
提起嫁人一事，心里忽的忆起一个男人的身影，闪着冷光银甲上有片片污血，剑柄横在她面前，生死一线间，他挡在她身前将贼寇斩杀。
男人后背宽阔，近看似是一耸丘峰。
那时候她年龄小，心里除了慌乱再无其他，没看清那人的脸，只留一个背影在她心里烙印许久。
这街坊邻里的男人她都知道的，要么身娇体弱，要么胆小如鼠……没什么能顶事的。
若真的要嫁人，就该嫁那般舍命相护的人！
她暗暗想着，若是有缘能再那将军一面就好了，她一定会报当日救命之恩的。
只是她手无缚鸡之力，若再见，他大抵也是不需要她做什么的。
姜母在一旁双手端起簸箕，将割下的麦子放入其中，手腕有节奏地抖动、颠簸簸箕，让麦子在簸箕里翻滚，麦壳、碎叶、尘土在颠簸后被扬到空中随着微风飘走，较重的麦粒留在了簸箕里。
姜淳雪呆呆看着。
外祖是个教书先生，所以母亲身上总有书卷气，后来许配给她爹那个落魄户，没多久就败光了家产，身子不好也早早去了，留下孤儿寡母，只知道她爹也是户勋贵人家的族亲，却也没留什么钱财。
她跟母亲就这么种种田买买绣品过活，虽然清贫些，却也知足。
“阿姩，你歇歇，娘回家去将茶水和饭食带过来。”姜母冲她喊。
“哎。”她答应着。
起身转了转手腕捶了锤腰，嘶，酸的很。
她在田里歇了又歇，歇完又干了一会活。
眼瞧着太阳自头顶向西跑，她慌了，娘为何还没来？
不行，得去看看。
姜淳雪扔下镰刀拍了拍腿，从田里抄近道往家跑，一路遇上许多乡邻，隔壁的许嘉丰卷着裤脚，背着一篓麦子叫住她：“姜妹妹跑这么急是作甚？”
他冲她笑，姜淳雪脸红了红，停下脚步冲他喊：“嘉丰哥哥，没什么，我……我娘给我烙了饼子这会该好了，我回家去……”
许嘉丰放下肩头背的篓子，闻言笑出声来：“好，快回家去吧。”
两家住得近，许嘉丰要比她年长些，对她诸多照顾。
他为人老实，性格温和正直，是这世上除了她娘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嗯！嘉丰哥回见。”
她低着头闷声往前跑，恍惚间自麦从里看到了什么，她眯着眼张望，骇了一跳，竟是浩浩荡荡一支队伍，为首的竟然还穿着锦服坐着软轿。
这是来作甚的？
她往前走。
那软轿上的男人嗓子极细，说话如唱戏一般问：“夫人，令爱究竟在何处啊？”
姜母干笑了两声，心里也着急。
“大人莫急，小女在田里干活，这地方大，兴许是跑到别处玩去了，我唤一唤她……”
这声音？娘？她睁大了眼睛，便听见她娘四处的喊叫：“阿姩！阿姩！”
“娘，我在这呢。”她从麦丛里钻出来。
“这孩子……”姜母笑着去拦她的肩，将她拉拉扯扯至软轿旁。
那老公公看见姜淳雪，一下子就露出笑来，被人搀扶着下了轿，拿出一卷黄布来。
饶是平民也知晓此物。
姜母瞧见那明黄之物，双腿发软，声音颤抖地说道：“这，这是圣旨啊。”
姜淳雪蹙眉。
圣旨？
姜母率先反应过来，“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来，又赶忙拉过一旁呆若木鸡的姜淳雪。
公公清了清嗓子，径直宣读旨意：“姜氏淳雪乃已故贤德妃娘娘宗族旁支中唯一嫡出女儿，为缅怀贤德妃娘娘于后宫所树仁德典范，特封姜淳雪为蕙纯公主，择日进宫受封，赐公主府邸及俸禄。”
？
此言一出，姜淳雪心里呐喊，这是什么天大的事啊！
“公主？”我吗？
姜淳雪指了指自己。
公公面上挂着笑，温声道：“自然是您。”
姜母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只知早亡的丈夫宗族曾显赫，却不想竟有如此尊贵的宫妃！？
她连忙提醒仍在愣神的姜淳雪：“阿姩，快谢主隆恩，接旨啊。”
姜淳雪这才回过神来，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圣旨。公公笑着向她行礼，口中称道：“殿下，三日后，宫中便会差人接您入宫。”
姜淳雪下意识地一拍脑门，喃喃自语：“这就成公主了？”
“公公啊，是不是寻误了人？”
她不过就是一介民女，怎的一朝便做了公主？
一旁正在收麦子的乡邻们也都围了过来，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有人眼红地小声嘀咕：“这好运怎就落她头上了？”
“上辈子积了德的，这辈子运道好了。”
闲言碎语不一会就传开了。
一旁的许嘉丰喘着气地跑来，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慌乱，径直冲到姜淳雪身前，大声喊道：“不行，不要！”又对着公公连连磕头，“不能封姜淳雪做公主啊！”
公公眯起眼睛，脸色一沉，呵斥道：“抗旨乃是大罪！来人，将这刁民拉下去！”
姜淳雪想要阻拦，却又深知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嘉丰被拖走。
她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对老公公道：“公公，他不是刁民！是对我和阿娘颇为照顾的邻家哥，可否放了他……”
怎么一来便要罚人？
公公转向姜淳雪，脸上重新堆满笑容：“好，公主定夺就好。”
接着对许嘉丰喝道：“哼，今日公主开恩，咱家就先饶了你。”
“那咱家就先回去了，公主殿下还请早做准备，三日后自会有人来接应。”说罢，便带着随从离去。
许嘉丰讪讪瞧着姜淳雪，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横竖，她如今圣旨在手，已做了公主了。
*
姜淳雪回到家中，与姜母商议道：“娘，女儿想接您一同住进公主府。”
姜母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落寞：“阿姩，娘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城里生活又繁杂，娘去了只会拖累你。”
“可你一人在这里，阿姩总是不放心。”
姜淳雪多次劝说，可姜母态度坚决，无奈之下，姜淳雪只得暂且答应，心中却暗暗发誓，待自己在外面站稳脚跟，定要将母亲接去享福。
到了进宫那日，家门口来了一辆马车，周围侍从女婢环绕。姜淳雪身着干净朴素的新衣裙，怀揣着圣旨登上马车。
“娘，我走了。”她不舍。
“哎，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姜母心里酸涩，眼眶红了。
马车缓缓驶离，姜淳雪透过车窗望着逐渐远去的家，心中五味杂陈。
她走后不久，许嘉丰哭着来到姜家。
他“扑通”一声跪在姜母面前，泪流满面地哭诉：“伯母，我对雪儿一片真心，可如今她成了公主，我与她身份悬殊，如何还能相配啊？”
姜母心中虽也惋惜，但事已至此，只能轻叹一声，赶忙扶起许嘉丰：“孩子，莫要如此，这也是命啊。”
姜淳雪坐在马车里，一路看着京城的繁华盛景，街边的楼阁高耸，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真好看啊……”她赞赏。
马车缓缓驶入宫中停了下来，婢女引着她来到大殿前，轻声说道：“公主，您只能自己进去了。”说罢，便恭敬地退下。
姜淳雪望着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紧张，她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
目光扫过满朝臣子，最后落在高座之上的皇帝身上，她的双腿忍不住微微颤抖。
自己不过是个农家小姑娘，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片刻，她硬着头皮走进大殿。
谢恩是怎么谢的来着？她也没学过啊。
从未学过宫廷礼仪，她只能凭着本能，直直地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民女姜淳雪谢陛下隆恩。”
两旁的大臣们见状顿时议论纷纷：“哼，这不过是个乡下的野丫头罢了。”
一个老臣捋着胡须，满脸不屑：“就是，如此出身，怎能担当公主之位？”
另一位大臣也附和着。姜淳雪听到这些议论，心中愈发害怕，头也更低了些。
这时，皇帝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起来吧。”姜淳雪如蒙大赦，赶忙起身，低着头不敢言语。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你姑母贤德妃在后宫之中，品德贤良，多有贡献。如今她已离去，身边又无兄弟姐妹与子嗣，朕便想着从她宗族里挑选一位嫡女封为公主，也算全了她的体面。”
提及贤德妃，皇帝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思念，面容也变得有些黯然神伤。
姜淳雪在一旁静静听着，可真是走了大运了，贤德妃竟连一个嫡出侄女都没有，旁支里就挑中了她。
“那民女，民女谢过陛下跟贤德妃娘娘了。”她眨巴眨巴眼睛。
皇帝笑出声来，这丫头真是跟贤德妃年轻时一样啊，纯良可爱。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大臣，又迅速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好想娘啊。
皇帝敛了笑声，挥手道：“你合该去见一见宫中的人，你的公主府邸还未修缮完，朕叫昭宁在她宫里给你收拾了一处宫殿，这几日你便先住在那吧。”
昭宁？
“陛下，昭宁是……”她诧异。
皇帝一旁的公公躬着身给她解释：“哎哟，昭宁公主啊，现在您和该叫她一声皇姊才是。”
她又磕磕绊绊的谢了恩，再起身，只觉言情景象毫不真实。
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民女知道了。”姜淳雪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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