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叹息

　　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左摇右晃的向山里驶去，车内传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睁着一对清澈透明的大眼睛四处观望。
　　“妈妈，你看那花好漂亮呀！那是什么花呀？”
　　“看，快看，妈妈，那有条河……”
　　“妈妈，这山好高呀，我都有点儿头晕了……”
　　坐在副座的爱敏紧张而幸福地看着女儿，女儿思缘在后排左右窗户来回看，爱敏生怕她磕着，碰着。
　　“宝贝，抓紧点儿，这路不平！”
　　“小吴，再慢点儿开！”
　　“哎哟，宝贝，别乱动，小心碰着！”
　　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爱敏有种幸福的满足感，女儿长得很漂亮，象极了自己，让爱敏比较欣慰的是，女儿的性格没有随了自己，而是象她父亲。
　　爱敏已经四十出头了，如果按村里的风俗习惯，应该是要当丈母娘了，而女儿思缘才九岁。
　　车转了个弯，前面出现几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和女孩，歪歪扭扭地骑车前行。
　　“小吴，慢点儿，别带他们一身土。”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笑声被甩在车后，几十年前的一切涌现在眼前，就象刚刚发生一样，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曾经的笑声，叫声，车轮声……在耳边响起……
　　“丽丽,你还好吗?淑娟快两个月没有消息了,我找遍了她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可是一无所获,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前几天给我发了个报平安的短信,又就没了消息……”
　　想到这些,爱敏的心里凉凉的,眼睛湿湿的,有点儿哽咽。
　　刚入秋,山里就很凉了。
　　绕过前边那坐山，就快要进村了，爱敏激动的满眼泪花。
　　“近了，更近了，十五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一

　　老家在这道沟的最深处。
　　全村从来没有突破三十户，村子很窄，抬头看天，有井底之蛙的感觉。
　　村前有一条小河，自村子的东北向村子的西南流去，村民大部分住在河的北边，有两三户人家住在河的南边，大家为了方便，就简称为“河北”、“河南”。
　　学校坐落在村子的西南角，小河的北边，左边是两间房大的教室，右边是老师的办公室，学校的大门正对着穿过小河可以进村的马路，坐在教室里能看到门前的小河和路上的行人车辆，这个路口记载着每天村里哪家来客人了，哪家有人外出了。
　　老师只有一个，包揽小学一到五年级的全部学科，全村的学生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从没有突破二十人，都在那一间教室里上课，老师每堂课要对各个年级授课，所以聪明的孩子三年级就学会了四五年甚至于五年级的知识，贪玩的孩子别的年级的课也跟着听，而自己的却没学会。
　　一天四节课，除了数学，就是语文，偶尔上个体育课，其实就是自由活动，打老虎，丢手娟，抓石子，跳方，跳绳等等。
　　这些活动中，爱敏、淑娟最拿手，丽丽居三。每次分组时，她们是红人，起初大家争来抢去的，后来，干脆爱敏、淑娟任组长，石头剪刀布来抢人，谁先抢到丽丽，那这组就赢定了。
　　每次的游戏胜利是童年生活中最开心的事 ，大家拉着手放开了欢呼。路过的老奶奶看了，摇着头说：“唉，一样的拉扯，人家的孩子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三个小姑娘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三里五村，无人不晓，难免会让有儿子的家长惦记着。这三个丫头虽性格不同，但有个共同的理想：走出山沟沟！
　　爱敏天生聪慧，学习一直不错。淑娟也很聪明，只是心思总用不到学习上。丽丽虽很用功，但一直不出成绩，大受挫折。
　　三个虽是同年生，还是爱敏先上了乡里的初中。每次回家爱敏总会给她们讲些初中生活中的有趣事，这使淑娟和丽丽好奇、羡慕加向往，使上吃奶的劲，拼了一把，终于先后上了初中。遗憾的是两位在爱敏顺利升入县一中后，双双辍学回家，干了几天农活，偷偷攒了几个零用钱，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跑到了向往已久的城市——北京。
　　淑娟和丽丽在离开老家之前，专门去看了爱敏，三个小姑娘相拥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当爱敏得知两个好朋友要闯北京时，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叮嘱她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记得联系！

　　二

　　“妈妈，你看，那是什么？跑得好快呀！”
　　女儿一手指着山上，一手抓着爱敏的肩。
　　爱敏抹了下眼角的泪花，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是两头小野猪在奔跑。
　　“宝贝，那是野猪。”
　　“妈妈，它们跑什么呀？”
　　“它们是出来觅食的，被我们的车声惊吓到了！”
　　“小吴哥哥，你停车，快停车，别把它们吓着，我想好好看看……”
　　小吴刚要踩刹车，被爱敏制止了。
　　“停车也没用，它们离我们那么远，再说了，它们怕人，人也怕它，它们也会伤害人的。”
　　每年地里庄稼一结果儿，山上的动物就来找吃的。这些动物中野猪居多，也最让人头疼，据说是大兴安岭那场火灾把它们烧到这儿的。它们大都半夜下山，专门挑长势好的、颗粒饱满的庄稼地进，边吃边糟蹋，一袋烟的功夫，一两头小野猪就把两三亩的地踏平了。
　　农民一年的辛苦化为满地的庄稼桔。大家开始想办法来对付这些山贼。绑草人，开始还能唬住，时间久了，野猪也发现那个人不会动，也就不怕了。
　　有人干脆搬到地里去住，几夜下来，连喊带吓，人连声都发不出来了。
　　后来，一到晚上，安静的夜突然骚动起来，有响鞭子的，有放鞭炮的，有敲锣打鼓的，有喊话的……
　　混乱的声音在整个夜空回荡.都是为了告诉那些虎视眈眈的山贼:我们在守卫我们的果实,你给我小心点儿!
　　动物也是通人性的,夜里山下风声紧,那就白天下山了。
　　一天，淑娟妈在地里掰玉米，听到前边有动静，以为是有人在偷玉米，悄悄地摸过去一看：哎哟我的妈呀！一头一百左右的野猪正在大口大口的吞食玉米…….
　　麻杆打狼---两害怕。淑娟妈和野猪几乎同时掉转头就跑，淑娟妈不小心摔了一跤，到现在走路也不利索。
　　村里干部向乡里求助，乡里派来几个所谓的武警人员带枪来打野猪，结果野猪没打着，村部的招待费没少花，农民的损失这头没补上，那头又漏了。所以村里人私下开玩笑说：野兽没打跑，倒把“吃兽”招来了。
　　打猎组的组长是乡里的一个小领导，喜欢和爱敏的父亲下棋，每次看到爱敏都会象个领导似的说：“这闺女太可爱了，将来做我家儿媳妇吧！”
　　爱敏看见他就躲，心里想：哼，我才不稀罕“吃兽”的儿子！
　　那年爱敏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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