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靠发刀成为四皇这档事

　　“最近……钱还够用吗？”

　　电流杂音割裂了呼吸声，锦书把手机从右耳换到左耳，冻红的指尖抵着玻璃窗画圈。
　　画的是她刚发明的摩斯密码，每个圈圈都在说“别问了你快挂”。

　　“够的。”
　　就算不够也不会对你说的。

　　她数着第七辆驶过楼下的车，尾灯把冰花染成暖橙色。
　　听筒里他的咳嗽声像生锈的齿轮，窗上凝结的水珠正巧滚过第九辆车的车灯。

　　“怎么不打电话过来呢？”
　　“手机卡注销了，您知道的，我总忘充话费。”
　　“降温了，你……”

　　“暖气开着呢。”

　　锦书对着结霜的窗哈气，看着谎话在霜花上融成可达鸭形状。

　　五十九秒的通话时长在挂断时闪烁，精准卡在套餐计费临界点，像她计算过的所有生存开支。

　　关灯后，她把自己裹成寿司卷滚进被窝，安详得像是要参加遗体告别仪式。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迷迷糊糊间提醒自己，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迎战的是整个次元壁。

　　并且惨败。

　　——
　　一个缺钱又心软的走读生的早晨总是格外忙碌，尤其是调休时期。
　　万恶的节日调休是享福后的双倍反噬，在这连上的第九天，不仅是走读生的麻木，更是住宿生的绝望。

　　当调休制度与走读生涯叠加，产生的化学反应足以让任何唯物主义战士跪地求饶。
　　锦书在第五个闹钟的追杀中诈尸般弹起，棉被封印术宣告失败。

　　“这是人类该承受的苦难吗……”
　　她顶着鸟窝头游魂般飘向洗漱台，途中完成了从“退学警告”到“征服世界”的颅内小剧场。
　　最终狼狈的自我安慰：人生在世总得窝囊一点。

　　电费的苛刻要求迫使锦书开不了暖气，只好打着哆嗦紧急穿衣。

　　温水轻轻打在脸上，锦书用力搓了搓脸，想尽量的洗去困意。
　　但从她险些舒服的栽进水池里这个行为看来，显然失败了。
　　克制住了给自己两巴掌的想法，锦书抬眸看向镜子。

　　洗漱台的镜子有一条很长的裂缝，从右上角一直往下蔓延，几乎把锦书的脸一分为二。
　　她遗传母亲，细眉凤眼，翘鼻薄唇，右眼角落着一颗泪痣，生得一副薄凉面。
　　面无表情的时候不太像个好东西。
　　不过倒是也称得上俊俏。

　　嗯，早安啊，不像好人的帅家伙。

　　洗脸盆里的水的热气往上方蔓延，使本该清晰的镜像变成模糊的色块。
　　有些破损、但看着还算坚固的台子上摆放着牙刷和毛巾。

　　哦，还有一只好友赠送的小黄鸭，鲜亮干净的颜色与周围格格不入。

　　有点糟糕，好在她早已习惯。

　　锦书伸出手用力擦了擦镜面，扎起及肩长发，对着镜子露出个笑来。
　　笑得太用力，导致干裂的唇刺痛起来，显得整个画面更加心酸。
　　锦书：……

　　果然，帅气的脸不适合笑，只适合装酷。
　　锦书恢复面无表情，舔了舔嘴唇，尝过一点腥甜。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她被真心实意的逗乐了。

　　她心中小人也一起笑。
　　说，嘿，女孩，乐观点，至少你很帅气。

　　洗漱完毕，锦书拿起手机，看着天气预报统一的零下温度闭着眼睛绝望三秒，给水杯装好热水。

　　见鬼的冬天。锦书郁闷地想。

　　全身镜前，校服冲锋衣在低温中膨胀成米其林轮胎人造型。

　　“我走了。”
　　她没得到回应，也没有回头。
　　锦书把围巾裹成木乃伊同款，英勇推开门的瞬间——来自西伯利亚的穿堂风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升华。

　　她花费了整整三秒才成功说服自己继续去上学。

　　锦书有条不紊的将垃圾精准分类，和楼下早起的婆婆打声招呼，又喂了小区里的两只流浪猫。
　　她半蹲在地上，将围巾又裹紧了点，出神地看着一白一橘的猫团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难得的食物。

　　伸出手，猫儿微湿的毛发粘染白绒绒的手套，它依赖性的蹭了蹭她的手，随后继续埋头苦吃。
　　锦书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呢喃随着白雾飘向灰蒙蒙的天际。

　　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养活，更别提去收养这两只猫了。
　　她只想，冬天真是不容易，猫是，她也是。
　　她只能祈祷，快些开春吧，今年的冬天太冷了，说好的全球变暖半点影子都没看到。
　　冷得她想打爆全世界。

　　锦书很快就离开了，时间并不容耽搁。
　　她利索地戴上护目镜，双手紧握自行车车把手，运动鞋用力一蹬，风声呼啸而过。

　　她过于充实的早晨，就从现在开始。

　　锦书严肃的在心中为自己开始配音，无趣难熬的生活里总得自己造点乐子。

　　寒风刺骨，她克制住手指的颤抖继续骑行。

　　从小区到学校那条街需要12分钟。
　　往常，锦书会放空大脑，专注于面前的路，今天却是特别的。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冷了吧，冷到让人觉得如果脑子都不动的话就变成了一具彻底的尸体。

　　她一直在想。
　　回想着什么，思考着什么，亦或者期望着什么，幻想着什么。
　　锦书想昨夜的那通电话，想许久不见的友人，想还未凑够的补习费，想拖后腿的物理成绩。
　　想如果妈妈还在身边，她又会是怎样的样子。
　　锦书的眼前朦胧一瞬，又迅速恢复清明。
　　镜片可不能起雾。

　　——
　　那个戴着黑白格子围巾的学生出现的总是很早，声音清脆平和，话语标准有力，给钱算账找零毫不含糊——是整个早餐街所熟知的人物。

　　俗称，早餐街王者。
　　虽然是自封的。

　　朦胧而昏黑的天空下，她像一点微弱的星火，奔波着黎明。

　　六点整的朝阳还在赖床，锦书已经骑着自行车杀入早市，车筐里帆布袋迎风招展，宛如出征的战旗。
　　嘈杂的早市街道中，锦书按了两下车铃，在街道中游刃有余。

　　只见女孩身形敏捷，见缝插针，身法堪称一绝。
　　点单、挑选、结账、遂完美走人，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

　　少女的身影在蒸汽中穿梭如幻影忍者，白雾不断地透过围巾从她口中吐出，但她步伐从不停。
　　有零有整的钱递出去根本不需要找钱，袋子一系书包拉链一拉，老板刚想抬头打声招呼，锦书已经连人带车飞走了，只留下潇洒的背影。

　　锦书眼睛亮亮的到了豆浆店。
　　这是早起必不可少的动力之一！

　　——
　　背包已经有点重了，得速战速决才行。锦书喝着豆浆，严肃地想。

　　快餐店的点餐台对锦书来说有点高。
　　她思考一秒，把两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微握成拳，放在台子上面。
　　店长是一个至少一米七八的酷姐姐，手上有一个酷似太阳的刺青。

　　锦书抬头看向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从围巾里露出来。

　　如果从俯视的视角来看的话，束着低马尾、刘海被风吹得微乱的女孩看起来不止一点乖。
　　她生得秀气，此时并没有笑，神色认真自然，调皮亲切的语气词都显得有点古板。
　　却正好与露出来的、透着红晕的脸顿、乖乖放在台上猫爪似的双手、静电飘起的翘发和毛茸茸的衣物形成反差。

　　她的眼睛是明亮而水润的，带着一点独属于清晨的雾气，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是专注的。
　　没错，此乃她的必杀技——！

　　从快餐店出来，锦书叼着特意装可爱获得的蛋挞在心中“耶”了一声。
　　这招总能使她得到更多的糖果和更多的夸奖。
　　她步伐轻快的继续前进。

　　揉着面的摊主无奈地看着已经远去的那道鲜活身影，道：“那孩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呢……”
　　摊主陷入回忆：“明明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小，别说挤进来买早饭、声音都小的可怜……”

　　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熟练了呢？
　　熟练到，让人觉得再过一会儿，就真的抓不住了。

　　“原本想多打两声招呼来着，下次吧，下次吧。”带着头巾的阿姨笑眯眯的打包着早餐。
　　人们总是意识不到，某些人的“下次”说不定已经无法实现了。

　　听到这段对话，一个路过买早饭的少年突然这么想道。
　　他不禁感慨自己真是软饭吃多了，什么不吉利的想法都冒得出来。

　　锦书背着引人注目但能让保安开绿灯的包，无视路人震惊的眼神，顺口和早已习惯的同学打了招呼。

　　她心下跑腿费算得飞起。
　　按照抽成来讲，语文课代表和班长不给、那么还差……
　　坏了，越算越有盼头。

　　锦书藏在围巾下的嘴角不自觉翘起，甚至有一瞬间，她觉得调休也不是很差。

　　对不起了，她的住宿生友人们，她背叛了“调休请爆炸”联盟。

　　锦书心中默默为此忏悔三秒，最后迅速架好自行车，背起沉重的书包，掏出了帆布袋。
　　心中碎碎念跟着手上名单的内容同步开启，锦书靠着比同龄人更为矮小灵活的身体在拥挤的文具店来回穿梭。

　　对她来说，上到文具下到美妆，零食架手工区通通不在话……等会，创口贴绷带和消毒喷雾？哪个要约架的要的？
　　文具店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她有些苦恼的想。

　　打扰了，是她太单纯，居然真的有。
　　锦书面色复杂的从神色沧桑的文具店老板的手中接过。
　　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6:15，距离早读开始还有15分钟，完全来得及。

　　她于是松了口气，以及在心中为自己骄傲。
　　没错！专业的走读侠能够完美分配合理自己的时间且从不浪费一分一秒！
　　她锦书——就是同学的救星！是早餐街的王者！勤俭持家第一人！
　　默默为自己深情并茂的热血配音完毕后，锦书带着成果向校园进发。

　　作为一个内心戏超足、时常沉浸在幻想中的中二病，过分早熟的锦书偶尔，也会因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很快锦书就能变得坦荡，一没有影响别人，二能缓解压力，三她乐意。

　　既如此，就不要再纠结啦。

　　如果连她也无法包容自己的幼稚和任性的话，早晚得抑郁。
　　她不会的。
　　她是一个很虚荣的小女孩，现在最期待的事、就是赶紧到班级在同学们满怀希望的目光中拿出背包——
　　然后淡淡的吐出一句：“交钱，拿饭”。
　　装个大的！

　　对锦书而言，今天依旧是漫漫走读侠生涯中平凡又煎熬、却有着诡异责任感的早晨。

　　北方的冬天，太阳升起的时刻很迟，但好在锦书进校门时，天光突然乍现。
　　雾蓝的天边泛起白，太阳的边缘逐渐陷出来，微弱的光晕柔和了锦书脸颊上被打湿的、细细的绒毛。
　　进入校园后，她将手套脱下塞进口袋，随后小心地拉下了围巾，耳垂和脸都被冻得通红。从冲锋衣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份煎饼，轻呼着，又是几口白气在空气中散开。

　　煎饼的温度透过包装纸沾染上锦书本冰凉的指尖，来来往往的学生中，不起眼的她咬下一口属于自己的早餐。
　　酥脆、美味。

　　锦书无意识的微眯起眼，冬日里小小的幸福感在心中弥漫。

　　煎饼渣落在袖口时，锦书突然发现不对劲——早读铃没响。

　　人群如蜡像般凝固。骑电动车的大叔悬在半空，豆浆从他倾斜的杯口溢出，却迟迟不落地。
　　晨光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投影，卡在玻璃窗上的光斑保持着将碎未碎的模样。

　　她试探着挥挥手，一片雪花滞留在指尖。

　　煎饼渣坠落的瞬间，世界在甜面酱的轨迹里凝固。

　　【当前情绪值充能完毕】
　　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锦书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像素化，从指尖开始，□□正被解构成马赛克色块。

　　“等等！”

　　支付宝里偷了三个月的绿色能量终究是错付了……

　　下一刻，突然的踩空让锦书摔倒在地。
　　有打底裤和棉裤，再加上最外层大了两码的校服裤的缓冲，她自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运动鞋踩上已经不是水泥地面，而是湿润松软的深红色土地。

　　陡然上升的温度与许久不见的大太阳光让还没缓过神的锦书险些原地窒息。
　　来不及观察环境，锦书就因两级反转的气温紧急放下书包脱下厚重的衣物，煎饼都被她甩在一旁。

　　就在她脱到毛衣时，一行半透明、泛着银蓝色光芒的字浮现在她眼前。
　　【祝贺您的来临，造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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