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归

　　“您自愿捐献骨髓吗？”
　　“我自愿捐献。”
　　“请您仔细签署这份捐献造血干细胞知情同意书”
　　我拿起这份薄薄的纸，仔细填了起来，一想到也许能拯救一个渴望生的，被病痛折磨已久的人，我的眸子闪着些光。也许呢？会有一个人因为我而活下来。
　　没有疑问了，我在最后郑重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璃”那两个字出现在纸上，颤巍巍的，又暗露锋芒。
　　……
　　走出捐献骨髓的红十字会献血点，感觉光突然变得很碎，雾蒙蒙的。街上也有点冷清，感觉声音有点远。忽然很想念家里热乎乎的豆腐脑，脆脆香香的葱油饼。
　　坐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车，突然觉得自己的胃很酸涩，摇摇头不再多想食物。昏昏沉沉的，公交车走着走着，路灯哗一下全亮了橙色的灯好温柔。
　　看着好似雪花落下来了，苏璃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下一瞬，漫天的雪花纷纷飘落，在橙色灯光下熠熠生辉。洋洋洒洒的雪越下越大，晚上昏黄的街灯下，慢慢覆在大地上。
　　“未若柳絮因风起”此刻铺陈眼前。
　　下了车，直奔着买了瓶酒。找了个没人的座，看雪，饮酒。
　　“梦里知何去，未饮人先醉。
　　花月夜，暗香疏影，醉何人？
　　应是迷途人，不知归，不知归……”
　　苏璃喃喃唱着些字，含混不清。
　　她突然躺下了，就躺在那长椅上，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喝了酒的胃里又灼烧不已。
　　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做，什么也不必说。
　　……
　　“你怎么敢的？这个项目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吗？多少人都不敢做这个项目，就你敢，就你又勇气？”
　　“这个可行性太低了吧，投入太大了，我们不做这个的”
　　“你做这有什么用？你以为你一个人有多大能量？想上天？”……
　　种种的压迫让人喘不上气来，苏璃想:放弃吗？
　　像一条快要溺死的鱼一般可笑，要在自己最赖以生存的地方死掉。
　　越是这种时候，许久之前的记忆又重新深刻了起来。
　　……
　　“supreme你还做吗？”
　　“做，当然做，这是我的承诺。”
　　“好，我相信你，我等着supreme成功的哪一天。”
　　……
　　记忆一旦打开就像开了闸门的堤坝，过去的种种清晰浮现，好似不曾被忘却，只是淹没在深处，被浅浅的覆上了一层薄纱。
　　……
　　“嗨，苏璃。”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看这个新闻啊，真的很让人无奈啊。”
　　芷晴定睛一看苏璃朝向自己的手机页面，也是颇为感叹。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因生育导致的漏尿，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来说，一个括约肌松弛而已，一个小小的修复手术就完全可以修复如初。可她却忍了几十年。
　　没有人知道，她独自面对这么多年来的情况如何忍受。
　　她不敢让丈夫知道，因为丈夫只会骂他：“生孩子人人都生，怎么别人没事，就你有事？”
　　她不敢让孩子知道，因为孩子只会因为有一个时时刻刻漏尿的母亲而感到羞耻，孩子理解不了大人的苦楚，直到他们也变成大人。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清洗着自己的衣物，期盼着也许有一天会好。
　　这一忍就是几十年，她期盼的没有到来，哪怕是几十年的日日夜夜的期盼。事情反而更加糟糕了。
　　因为长期漏尿加年老，有了炎症感染。这下她终于走向了医院，她颤巍巍的。因为谈起这个是羞耻的，是不能为人知晓的。她惧怕自己有严重的问题，心里惴惴不安。
　　“这是个小问题，没事的。”医生说道。
　　她不敢相信，直到下了手术台后，再也感觉不到那种时时刻刻的都会漏尿的痛苦。
　　老太太流泪了，已经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流泪了，她才明白这几十年来的不可言说，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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