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毛与水晶鞋

　　“哎，百珂，咱科室来了个有名的国家队运动员啊，需要我给你也拿一份签名吗？”

　　一张温纯带冷的容颜，从电脑显示屏前露出，专注写病历的眼神清澈透亮挪到同事身上。
　　白百珂情绪淡淡。
　　礼貌开口：“不用，谢谢。”

　　不说国家队自配有医疗团队，哪怕需要复杂检查就医，这座老医院位置较偏、医疗条件也并不拔尖，绝对不会是优先选择。

　　这么虚张声势，生怕被认不出，还配合搞什么签名文化，能是什么正经的在役运动员，怕不是拿国家队头衔当网红的投机分子。

　　李静：“真不要？这次来的可是个大咖，近两年风头正盛的，国羽大满贯选手，祁连羽。”

　　愣怔一瞬。
　　白百珂随和的脸色有些僵冷，再次明确表达自己的不需要，速战速决的口气也略显强硬。
　　“真不用，谢谢。”

　　祁连羽，年少入国家队，十六岁成名，成为国羽寄予厚望的种子选手，十九岁一次成人赛上战败后，遭遇职业瓶颈，被唱衰两年，又在二十一岁逆袭夺冠，归来再创辉煌。

　　四年间，一路过关斩将，祁连羽自去年集齐大满贯赛绩后，线上线下人气飙高久居不下。

　　这样一位知名人物，李静身为普通护理也有耳闻，更别提白百珂这种康复领域的医师，哪怕把运动员当运动损伤案例也会了解关注。
　　既然她明知对方身份也选择拒绝，那就不用多说。
　　“行吧，咱也快下班了；你闺蜜今天休假不在陪你吃饭，等会儿到食堂留个位，我去找你。”

　　自繁杂的情绪中抽离回神，白百珂刚想客气婉拒。
　　同事人已经走远。
　　“……”

　　知道静姐这是好心，白百珂在医院工作三年多，性格木讷冷峻，学也不会那套虚假无用的世故，但是人缘却一直还算不错；除有位八年交好的闺蜜同事从中帮助，也因为她家境殷实、无后顾之忧的心态底色。

　　虽然大家规培的日子一样很煎熬，但她至少在面对强权或处理纠葛的时候可以自得自洽，以最少心理负担面对，每有什么搞人心态的状况，她甚至乐意援助他人。

　　除了单位里一些个爱挑事的垃圾，是个有良心的正常人，都不会对白百珂印象很差；虽然她表面冷淡，不像这种好心管闲事的人。

　　*
　　午间，食堂。

　　医院人流量不大，职工与家属的就餐区没有明显区划，但有区分出餐的窗口，以便于医护人员及时用餐，不影响工作休息。

　　刚打餐落座，白百珂瞥见有位手打石膏的年轻男人走过，坐于斜对角间隔自己两桌的后方。
　　脸色骤变难看。
　　回想曾经，路过他病房外时，偶然听到他聚众与一些个陪护人员说小话，传谣自己勾引伤患打情骂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不好意思，慢你一步。”李静也急急忙忙赶来坐下。

　　面对同事。
　　白百珂勉强换了个好脸色，但看对方的脸色更不太妙。
　　“签名，拿到了吗？”

　　喘了两口气。
　　李静一脸的大吐苦水。“唉，快别说了，塌房了。”

　　啥意思？
　　白百珂稳重地等她继续。

　　李静从头说来。
　　“祁连羽刚不是来看受伤的朋友嘛……我想去拿个签名，可他逮人就问，我们院里有没有新来二十几岁年轻漂亮的女实习医生……这也太轻浮了！他以为他谁啊，来选妃呢。”

　　“……”只听了开头，白百珂已然有些走神的模样。
　　果然，受伤的人不是他。
　　否则，新闻上不会一点动静没有，选择到这来就医，除非已经伤得不能再动，属于是手术后挑个绿化环境好点的地方养生了。

　　“更重要的是……”李静激动更甚，凑上前郑重其事地说，“我刚拿这事去跟我同行朋友吐槽，结果我朋友说，她在市医院也遇到过……”

　　虽然很想抑制。
　　白百珂再冷峻的表面下，也装不下自己求知的心理表露。“遇到什么？你们怎么回答？”

　　李静仔细道来：“你还不明白吗，遇到他在市医院也这么轻浮地找漂亮女生啊，要求还挺高的，只找医生，还得是名牌大学的；这甚至还是前段时间的事情，只是我朋友没好意思说，我们当然懒得搭理他。”

　　白百珂：“……”

　　吐槽了许久没得回应。
　　同事又问：
　　“怎么反应这么淡，难道你真相信他在找什么人？”

　　怎么可能。
　　白百珂尴尬站队。“怎么会，哪有找人不报名字的；年轻漂亮学历高的女生都招男人喜欢，这样迂回的说法，只是为了维护个人形象吧……既然他是来看朋友，应该很快就会走了，你别太为了那种人生气。”

　　虽然无法完全相信。
　　找漂亮女实习生会是原话，很难信有人蠢到这么直白。

　　劝人的话有几分道理。
　　李静认同。“是啊，符合的人多了去了，你不就是嘛，亏在不是新来的……除非，如果你三年前留校读研再规培，而不是专硕同期规培的话，现在入职，时间就对得上了。”

　　脸色严肃。
　　白百珂遇事认真苛刻起来，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公共场合，我不想提到太多有关个人信息。”

　　意识到不对。
　　同事立马及时自封口，配合着警觉张望四周。
　　犹如惊弓之鸟。

　　没想到，传谣过了那么久，当事人至今时刻也不敢松懈，那得是受到多深刻的心理伤害。
　　只因曾与无礼伤患冲突，反遭报复跟踪偷拍，针对她私生滥交的歹毒黄谣广为传开后，招来了太多恶意；经过不间断地警告维权后，时间一长，明面上不好的言论虽已退散，私下的流言蜚语没有真正消失过。

　　……

　　不经意间。
　　李静好似瞥见什么，拍了拍白百珂悄声示意。
　　“哎，你看后边……”

　　不急不慢。
　　白百珂对后方状况了然。
　　我知道。
　　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有个传谣的男人坐在后面嘛，不想回头，不想脏了自己眼睛。

　　李静继续说着。
　　悄声悄语，也抑制不住她的愤慨，真是恨铁不成钢啊。“他们，果然是一路人！我又看到祁连羽，跟说你闲话的人走到一起去了。”

　　在好一顿输出中听到……
　　祁连羽？
　　白百珂冷不丁呛了一口，心平气和许久被吓一跳。

　　也不知道来得及与否。
　　示意同事噤声，唯怕再有什么动静引起他人注意。

　　强将自己好奇的本能压制，白百珂只当无事发生；碍于周遭环境虽嘈杂，但与坐对面的同桌人一安静，仔细还能听到后方动静。

　　陈肖：“吃点什么？我请客。”

　　拒绝，干脆利落。
　　祁连羽：“我有饮食管控，不随便吃外面的东西；这是他午餐，麻烦你送回病房给我朋友。”

　　陈肖：“没问题，临床的病友，我肯定会好好照顾。”

　　一点没有对他很放心的样子。
　　祁连羽直言：
　　“还有，别缠着他一个学生，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一夜情未婚生子这种鬼话。”

　　陈肖半服气不服气，抖机灵一句大学生年纪也不小了，被祁连羽一个眼神无声压制。
　　才归于安静。

　　安静许久，没声。

　　直至同桌人重新开口再说话，才又明显预示着某些人已经离开。“看不出他还挺正直的嘛，好色，但不卑鄙。难道我看错了他？”

　　明明同在一桌，可以听得见任何，但是白百珂抬头，一脸浑然与自己没有关系的无辜样。
　　只敷衍地应付笑笑。

　　一个人要是真正直，肯定不会因为被说闲话的当事人，是他认识的或特别的谁才会好心。虽然自己也确实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鬼话，怕不会掺杂了跟自己有点什么关系的一些内容，甚至把私人信息暴露。

　　*
　　［甘澄］：海豚毛绒偶（照片）
　　［甘澄］：进货了个好东西，这是我刚逛街看见的，等会儿接你下班回家送给小可爱。

　　白百珂收到消息的时候。
　　脚步匆匆。
　　正在赶路回出租房午休；平时为了工作休息方便，就近租了间房，除了准备着不必要回家的时候在那凑合凑合、接待一些个普通朋友，也是为自己真实住处打个幌子。

　　［白百珂］：“你好不容易休假，小东西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去看他不累上加累嘛。”

　　［甘澄］：你懂什么，萌物统治世界，对他老甘阿姨来说，还有什么比小东西更治愈呢。（百珂，你语音的声音怎么那么奇怪？）

　　不自觉扯了扯口罩。
　　白百珂尴尬。
　　因为哪哪都有他的相关消息，让人心有一股隐隐的不安，所以特意做了点措施才出门。

　　［白百珂］：“没什么，我在赶路，你想去就自己去吧，我会提前跟家里的阿姨打声招呼；玩偶太大了，别来找我，被发现会很奇怪。”

　　［甘澄］：行吧。

　　收了手机。
　　踏出医院外门，白百珂松了口气，迎着秋意踏上一条宽敞大道，转角吓了一跳猛地急刹，后退。

　　祁连羽。

　　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定死了。
　　自听说他不知道哪来的什么朋友，与那打了石膏也不老实的长舌男人同病房，自己已经感觉到不妙，尽管所有的时间地点人物巧合，虽然自己也还抱着侥幸心理。

　　如果只是偶然，只是意外，他站在这里看风景，没认出自己，纯属巧合碰见的概率有多少？祁连羽一抬眼，不偏不倚对准了猎物的眼神，无声胜有声，概率归零。

　　惊魂未定。
　　白百珂竭力回神，努力聚焦对上他深邃嗜血的眼睛，一年之约，却是四年再见的愤然，让他狩猎的眼眸写满了平静的疯感与死寂。
　　“……”

　　白百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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