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云淡风轻的日子

作者:了然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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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你的天使


      引子:后来
      后来,他成为这样一个人——
      他作为 “钢铁之王”罗振强之子的身份和耀眼的财富,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在麻省理工学院就读的同时,还兼任罗氏集团的首席执行理事。他没怎么到学校上课,但每次考试仍然第一。
      男同学因他过人的才华而侧目,女同学因他倾国倾城的美貌而迷醉,每当他经过的时候,便会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男女风起云涌。
      而他,只是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向着他自己要去的方向走,表情由冷漠到冷酷,或者说根本就是目中无人。
      眼神忧郁而深邃,发出淡淡的幽光,不可捉摸到让你弄不清他到底是在看你还是没看。
      脚步沉重而有力,一步一步明晰而匀速,让你觉得他的每一步都似乎是经过尺子丈量过一般。然而在那方正的脚步背后,你却看到不羁和傲慢的余音,在那蓬松的头顶萦绕。还有落寞与孤独,成为他气质的主旋律。
      在崇拜者的眼里,那是他美到极致的关键所在。
      而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永不会取下的附身玉,又是大家心中的一个谜。
      长时间的孤独与落寞,使他变得寡言、冷漠,甚至冷酷,尤其是在公司的人员任用方面,只要被他发现或认定是菜鸟级别的员工,就只有被炒鱿鱼的命运。他被公司下属称作“鱿鱼鲜师”。
      他注定不喜欢平庸和无能。但在心灵深处,却时时在呐喊:他是个连自己的幸福都无法争取的人。他厌倦这样的自己,痛恨他的父亲,憎恶他的家庭。
      有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不摔东西,也不喊叫,脸色由紫红到铁青,双手僵硬到不能工作。他恨这种生气方式,但他没有办法,他的身边随时有父亲的眼睛,父亲对他的一言一行盯得很紧。而他最珍视的亲人——母亲,在他父亲的手上(他不觉得父亲是爱母亲的,因为在他眼里,他父亲完全不懂爱),他得替母亲作想。
      他的英文名字叫“peter(皮特)”,中文名字叫罗世杰,这是他还在母亲肚里的时候,就被定下来的名字。而他自己却死死记着那个曾跟了他十五年的名字——卢俊驰。
      若瑄曾千百次地叫过这个名字,听起来是那样甜美,可以温暖酥软到他疼痛的心上去。

      第一章我是你的天使

      一
      彩霞,如一张橘红的布,挂在天边。
      积雨云厚积如山,兴许一场暴雨将不期而至,而此刻很静。
      在以彩霞为背景的画面上,一排整齐的梧桐,从北指向南,像一列忠实的卫兵,安静地站立。
      梧桐树西端,亭亭地立着几棵柳树,比身边的梧桐显得高挑而曼妙。在晓风中,它们轻丝微飏,像一群思想者,沉思,静想,平静地迎接新一天来临。
      久而久之,这些树,会在你的视线中,慢慢退去,一直退到天边去,和彩霞构成一幅静止的画面背景。

      现在是早上七点钟。柳若瑄穿一条白色学生裙,着白色凉鞋,骑一辆粉色自行车,不紧不慢地从南向北前行,马尾辫随着骑车的节奏,在脑后微动,双肩包上的肩带很自然地空出一截来,随着女孩的身体,前后摆动。
      如果视线再靠近些,你会发现,她皮肤白皙,有一双大而亮的眼睛,因黑白眼珠的界限分明,而使眼神显得清亮。脸型偏小,鼻子高而圆润,在整张脸上占有不可低估的比例。
      她嘴唇红润,在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总会露出很明亮的微笑,并显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小米牙。也许是骑车运动的缘故,原本白皙的皮肤,略略有些发红。而那额头上细碎如小绒毛般的碎发,在逆风中,像昆虫长长的触角般一漾一漾。
      她是兰溪中学初三的学生,她总是很准时地上学,这片小树林,是她从家到校的必经之路。
      柳若瑄抬手看看表,离早读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她穿过小树林,穿过交通大学,再经过柳巷子,过新世纪广场,便到了兰溪中学所在的兰溪胡同。
      如轻燕一般,她轻捷地钻进胡同,不到两分钟,就骑进了停车棚,麻利地停车,锁车,再背起书包,快速向教学楼走去。
      今天的事情很多,她想着,不觉加快了步伐。

      二

      柳若瑄走进教室的时候,已有十几位同学,在埋头温书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座位跟前,习惯性地用纸巾擦座位,再坐下来,开始复习单词。阳光斜射进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让你觉得画面不够真实,像是在某个梦里或某部影视作品中,才能看到这样的情景。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在七点半以前,全体同学会准时到达教室,这是初三十班约定俗成的规定,已不需要班规或是老师的强制来约束了。如果谁有特殊情况的话,一定会提前跟班主任何老师请假。
      今天一如往常,没人迟到,也没人请假,英语刘老师准时出现在讲台上。按老规矩,先是十分钟的过关训练,再是十五分钟的听力测试,然后将英语报纸上的题改错之后,才是刘老师讲授正课的时间。
      柳若瑄有很多次都想问刘老师,早读为什么没有读的环节,英语最重要的不是口语表达吗?为什么不能在早上放声朗读练练语感呢?
      但好几次,柳若瑄张张嘴,没说出口。
      临近中考,谁还会拿时间去做对考试帮助不大的朗读呢?中考考什么,我们就得练什么,中考考的是你笔下的功夫,我们就得练笔下的功夫。

      早读课后,是数学课,两节连堂。
      柳若瑄整理好英语资料,再做好数学课前的充分准备。
      数学是她的软肋,所以,每次上数学课,她总会告诫自己专注。她希望把老师讲授的精髓都记下来,再去举一反三,然后在考场上考高分,考满分,气死总在她面前显摆的同桌邱明浩。
      可事实总不如人意,每次考下来都赶不上邱。
      为此她伤透了脑筋,常常抱着自己的头去撞墙,骂自己是猪头,怪爸妈生了个笨小孩,活该考不赢人家邱明浩。

      数学梁老师的课堂庄严肃穆,没人敢说一句闲话,连记笔记的沙沙声都能听见。
      若瑄担心自己漏掉考点,所以总是很专注地听,但免不了有走神的时候。
      而邱明浩在数学课上是最乖的,不唠叨,不走神,效率高。
      梁老师超喜欢他,他也力挺梁老师。

      风儿不紧不慢地吹进来,撩起柳若瑄柔软的刘海,给她的小脸增添了几分妩媚和生机。
      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关注自己,但不确定那双眼睛是来自邱明浩还是斜后方的卢俊驰。他们听课应该很认真吧,不会像我这样走神吧,要不然,那数学高分又是怎么诞生的呢?
      柳若瑄轻叹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继续听讲。
      梁老师今天复习的是有关“正弦余弦”的压轴题,是柳若瑄的死穴,一说到辅助线啊什么的,她就有些头大。
      但头大归头大,你终归还得把它们给强吞到肚子里,消化到骨髓里,你才能在考试中得心应手,才能考高分,才能进“一、三、八”( “一、三、八”是紫荆市三所高中名校的简称,全称是“一中”“三中”“八中”)。

      “逝者如斯啊!”邱明浩在旁边夸张地感慨。
      数学课真的过得很快,柳若瑄也有同感,但她没有去应和他,她不愿意和邱明浩过多地搭讪。可邱明浩总是会不断地惹她,给她添麻烦。

      接下来是——
      物理课!化学课!
      整个上午,在各位老师的轮番轰炸和紧张的练题中,匆匆而逝。

      三
      “当当当……”
      午饭铃声响起的时候,同学们已近乎麻木。虽然饿,但早已消失了初一初二时往食堂冲的干劲,初三学生的兴奋点,不在吃,而在考点。
      只有邱明浩和另外两个欠扁的,有使不完的精力,他们兴高采烈地往食堂跑。
      柳若瑄把上午的笔记整理好以后,才慢腾腾地去吃饭。排队的时间太漫长,去早了反正也是排队,浪费时间。柳若瑄觉得这样安排时间,应该是合理的。
      正午的阳光很刺眼,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
      “若瑄!柳若瑄!”声音是从侧角的教室甬道里传出来的,柳若瑄应声转过头去,卢俊驰手拿便当,亲切地向她招手。
      这小子,又要玩什么花样?
      柳若瑄迎着卢俊驰走过去,在离他大约一米的距离停下来,问他:“什么事?”每次和他碰面时,都会有一股兰草的味道,淡淡地环绕着她,这是卢俊驰特有的味道,柳若瑄早已熟悉了这味道。
      “我妈妈今天亲自给我做了便当,我们一起吃吧!”
      “那怎么行,你妈妈是给你做的,我吃了,你怎么办?”
      “呵呵,没事儿,我这里还有秘密武器呢!”说着,他的另一只手从后面冒出来,居然攥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啊?蛋糕?”柳若瑄最喜欢吃蛋糕了。妈妈经常劝他少吃,说是吃了要发胖的,可她就是爱吃,从小吃到现在,也没见怎么胖。
      “你怎么还带蛋糕啦?”
      “今天是几月几号?”卢俊驰有些失望。
      “今天是——五月九号吧,啊?今天是你生日?哎呀怎么办?我给忘啦!”柳若瑄羞愧得恨不能钻地缝儿里去。
      该死,整天忙着复习,连俊驰的生日都给忘了,唉!
      卢俊驰和柳若瑄同岁,从小学到现在,一直是同学,他是柳若瑄最可靠的朋友。在卢俊驰的保护下,柳若瑄很少受别人欺负。七岁时,柳若瑄把班里的绘画颜料打翻了,卢俊驰硬是顶上去,替柳若瑄背了黑锅,活活被老师臭骂一顿。七岁的卢俊驰,承担得心安理得,没有任何怨言。
      “长大以后,干脆嫁给他吧?”柳若瑄有时会这样想。
      每次冒出这个念头时,她自己都会被吓一跳,又会很害羞,脸红得像熟透的大苹果。
      “哎呀,没事的啦,忘了就忘了,不是有蛋糕吗,来来,帮我切蛋糕!”卢俊驰看出了柳若瑄的难堪,赶紧打圆场。
      若瑄听话地替俊驰切蛋糕,她觉得自己犯的错误有些让她抬不起头。
      “今天的数学课,你效率怎么样?”
      “就那样呗。”
      “放学以后,老地方见,不见不散!”
      “嗯!”柳若瑄很听话地回答。
      教学楼人多眼杂,要是让别人看见,不知又要编出些什么有鼻子没眼睛的事情来说,烦人。
      柳若瑄嘴里的别人,基本上都是卢俊驰的粉丝,花痴,她们是容不得别的女孩和卢俊驰来往的。而卢俊驰也早已适应了和柳若瑄搞地下活动。装模作样地和若瑄随意地相遇,把要说的话快速说完,再迅速闪人。
      今天也是,两人迅速分了蛋糕和便当,便各自向不同方向走去。
      柳若瑄拿着便当和蛋糕,回到教室。
      一路上,她都在想,给俊驰什么生日礼物好呢?

      “嗨,若瑄,带什么好吃的啦?”
      不知什么时候,张虎妹像个魅影一样站在柳若瑄面前,她的狗鼻子早已嗅到了柳若瑄桌子里特别的味道。
      “嘘——嘘——”若瑄一边慌乱地阻止虎妹嚷,一边交出卢俊驰分给她的美食。虎妹配合地放低声音,两人迅速撤到教室外面去。
      张虎妹是柳若瑄的死党,个子不高,皮肤偏黑,眼睛大而有神,头发有些天然的卷曲,远看像个非洲妹。平时大家都叫她虎妞,可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总是愤愤不平地纠正:“我是虎妹,不是虎妞,叫我惠妹,张惠妹也行啊!”
      “老实交代,谁给的?”虎妹一边分享着美食,一边刑讯逼供。
      柳若瑄朝卢俊驰的座位努努嘴,说:“他生日!”
      其实若瑄不说,虎妹也猜得出是卢俊驰给的。他们仨从小到现在一直是同班同学,对于卢俊驰和柳若瑄两人的那点历史,张虎妹是了如指掌的。
      “啊?是哈,人家对你就是不一样哈!我怎么就没吃到蛋糕呢?”张虎妹一边大口吃蛋糕,一边酸溜溜地发感慨。
      “怎么办?我居然忘了他的生日,没准备礼物呢怎么办?”柳若瑄定定地说。
      每年他们仨过生日,虽没什么隆重的仪式,但礼物总是有的。
      “是啊,我也忘了!怎么办?”
      两人叽叽咕咕,商量着给卢俊驰买礼物。午自习铃声不知趣地响起,两人赶紧收拾残局,往教室跑。

      兰溪中学的午自习,说起来是自习,实际上是战场。
      语数外物化的老师,在这一刻,会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来抢时间,什么语文轻松一刻钟、数学机密练习二十分、英语午间过关十分钟、快乐物理十分钟、化学方程式听写过关十分钟……加起来,少说也得六十分钟,若瑄不知道老师们哪来那么多的花样。
      在这午间战场里,你脑子里有多少知识,都得掏出来晒晒。久而久之,你会很疲倦,也没有了当初的兴奋和紧张感,也没有了写字的激情,得多少分,是不是会不合格,都无所谓了。
      反正天天都在考。
      但是,你又不能不重视这个时段的知识翻晒。同学们各科知识点的掌握和梳理,全靠这个时段,要不然,各科知识在脑子里,早该打架了吧?
      柳若瑄是个懂事的孩子,对于老师们的良苦用心,她总是第一个宽容理解,支持,这也是她成绩始终能保持在前二十名的原因。
      这时候,邱明浩就会不厌其烦地发表抱怨言论。而班主任何老师在场时,他会把抱怨的声音降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程度。而这种抱怨,对于邱明浩而言,又只会把它们充分发泄在嘴上,嘴上过过瘾,手上的功夫却是从不打折扣的。
      班主任何老师每天中午都会在教室里协调时间,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战场,大家看在何老师的面子上,也都把写字到抽筋的抱怨往肚子里吞。
      四

      午休几近结束的时候,开始下雨。
      若瑄望望窗外,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回想起早上那云,现在下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现在下的是太阳雨,阳光和雨点在比赛呢。
      小时候,奶奶曾告诉她,太阳和雨会比赛,如果太阳赢了,接下来就会是晴天,如果雨赢了,接下来就会是雨天。
      若瑄很好奇奶奶说的话是否是真的。每次下太阳雨的时候,她都会很认真地等待,但很多时候,它们几乎都分不出胜负来。很多时候,太阳雨过后,既没有阳光,也没有再下雨,天空阴沉沉的,让人捉摸不透。
      今天则不同,太阳和雨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只过了不到十分钟,太阳就不知躲哪儿去了。
      阴云密布,雨越下越大,窗外花田里的土被雨点砸得冒烟,土腥味夹杂着青草味和月月红的花香,扑鼻而来,让劳累的同学们为之一震。
      柳若瑄早已被这种味道迷醉。她最擅长感悟空气里散发出来的各种味道了。
      春天,“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时候,她会腾出时间,放慢脚步,去嗅够春草春花春雨春泥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她认为,浪漫而诗意,和俊驰的味道极像;夏天,她能在烈日和暴雨交替的时候,嗅到火热的生命的味道,这种味道似乎也与俊驰保护她时散发出的阳刚之气很相似;秋天,踩着金黄的落叶,走在校园的任意一个林荫道上,她都能嗅到落叶散发出来的成熟和温馨的味道,她常常会看着满地的落叶而感受到生命的博大与永恒,而从中散发出来的宽厚的味道似乎也能与俊驰相吻合;冬天,万物皆静,她愿和万物同静,安静地思考、等待,她常常认为自己是在等待一场雪。雪是大自然赐予冬的特色,只有雪花才能代表冬天。
      可自她出生以来,紫荆市却从没下过雪,但她坚信,是冬天就会下雪,在那洁白无瑕的冰雪世界里,她一定能嗅到期待已久的纯净的味道。
      她常常会在大自然的四季更替中,感受到诗意与温馨,而这种感受,又与卢俊驰九年来给予她的关心和爱护,密不可分。
      所以,她很喜欢去感悟空气中的各种味道,那是一种幸福的味道。

      雨声渐小,忙碌的下午,忙得找不到北。
      时光飞逝,你还来不及向它挥一挥手,它已无情地溜走,真可谓“晨昏滚滚水东流,今古悠悠日西坠”啊!
      雨停了,柳若瑄收拾好书包,随着放学的人流走出校门,感觉脖子酸得要断了。再这样下去,怕是除了近视以外,连颈椎病都要落下吧?
      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喧嚣的闹市,因下班热潮而显得愈加拥挤和热闹。
      新世纪广场上,最抢眼的是跳老年舞的方队。
      随着强节奏的音乐,爷爷奶奶们一个比一个使劲地扭动着他们的腰肢。在暮光与灯光混杂的广场上,他们展示着自己的活力与热情,向围观者宣告,他们不老,就算老了他们也不服老。要问中国幸福指数最高的群体是谁的话,应该就是这群老人吧。
      还有滑冰的小孩,都大约七八岁光景。在教练的统一指挥下,换着花样,绕过预设的障碍物,从你身边急速而过,在行进的过程中,不时发出纯净的欢笑。
      曾几何时,柳若瑄、张虎妹,还有卢俊驰,也是这群孩子中间的一分子。
      那时,卢俊驰在紫荆市少儿花样滑冰中,好像还拿了个什么奖。若瑄记得,当时他妈妈很高兴,还请他们仨一起去吃了哈根达斯。
      这个广场,是他们童年记忆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柳若瑄每次从这里走过的时候,都会流连感慨一番。

      五

      黄昏的小树林,闹中取静。
      梧桐树像忠实的卫兵,收敛空气中的热度,使小树林的空气倍感清新。柳树们的思考仍在继续,它们的光影,在路灯下婆娑参差。
      因刚下过雨,偶尔有一两滴雨水从树上滴落下来,落在卢俊驰蓬松的头发上,他也不去管它们,就着路灯的光亮看书,一边看书,一边等人。路灯下,他陶醉于书海的表情,很迷人。
      卢俊驰看看表,六点半钟。
      今天的数学课上,他关注到柳若瑄的表情,已感觉到她对辅助线的迷惘和畏惧。现在,他打算用半小时的时间,再给她讲一讲。
      小树林里的石桌石凳,是他们的老朋友,卢俊驰每次都会提前到,先用纸巾把它们全体擦拭干净,再铺上手帕,等若瑄来坐。
      若瑄的爸妈下班晚,从小到大,这里一直是卢俊驰陪柳若瑄做作业的老地方,有时候是两个人,有时候是三个,加虎妹。
      虎妹天性贪玩。
      小时候,卢俊驰给柳若瑄辅导作业的时候,张虎妹会想着办法捣乱,分着心地找好玩的。现在,卢俊驰给柳若瑄讲数学物理题时,虎妹则呆在一旁睡觉。
      虎妹似乎天生不太喜欢和数字打交道,也不喜欢思考,她只喜欢朋友,喜欢三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喜欢这里的花草树木,喜欢昏暗又明晰的路灯,喜欢如鬼影般的小树林。

      按老习惯,柳若瑄现在早该到了,可今天不知怎么还没来。
      卢俊驰也不烦,男生等女生,是天经地义的事。只不过太晚,这里光线不好,怕会影响若瑄的视力。他可不想让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被厚厚的镜片给遮住。
      再看看表,已六点四十五分,该不会是路上遇什么意外了吧?
      卢俊驰一向对柳若瑄的车技不怎么放心,他恨不能每天和她一起上学放学,可柳若瑄不让,她害怕周围那些异样的眼睛。
      卢俊驰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坐下,又站起来,朝着远处张望。
      他希望柳若瑄赶快出现在眼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从树林里飘出一阵女中音合唱的声音,像夜莺的歌唱,渺远而婉转。
      与此同时,周围的灯光发出怪异的蓝光红光和橙光,石桌石凳后面的喷泉,也蓦然喷发、舞动、跳跃,和着清脆的歌声,像一群调皮的孩子,在他的眼前舞蹈。
      在卢俊驰的记忆中,只有在过节时,灯光和喷泉才会打开。今天怎么?
      “嗨,寿星!”虎妹身披魔术衣,手拿魔术棒,像只兔子似的蹦出来,将魔术棒一挥,喷泉便停止了跳动。
      虎妹再将魔术棒一挥,一个着天使翅膀的女孩,从柳树下飘过来,她闪闪发亮的眸子,在怪异的灯光里熠熠生辉,粉红的小嘴一开一合,不时露出小米牙,她唱着生日快乐歌,向卢俊驰飘过来,又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飞起来,要落到卢俊驰的肩膀上。
      太美了,若瑄!这正是我想象中的情景。
      若瑄,你知道吗?当初,那个七岁的男孩,告诉自己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小天使,你是我一生的天使!现在,那个十五岁的男孩,看着他的天使,他的眼中,有潮潮的东西在涌动。
      他从不曾怀疑心中的那个信念,他要用他的灵魂,用他的一生,来坚守这个信念。

      “俊驰,生日快乐!”若瑄飘到俊驰的身边,轻轻地说。
      四目相对,眼里闪烁着火花。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彼此读出的意蕴,无须絮言。
      张虎妹围着他们拍手,欢唱,他们似乎都听不见,他们只听得见彼此心里的声音。

      “嗨嗨,你们干什么?演《梁祝》吗?够深情的哈!”张虎妹用魔术棒在两人中间捣乱。
      卢俊驰这才回过神来,傻傻地任两位女生摆布。
      柳若瑄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塞在卢俊驰的手上,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戴上吧,祝你好运!”说话间,脸已红到耳根。
      俊驰摊开手,是附身玉。晶莹闪亮的玉石,散发着绿莹莹的光亮,正面刻着“俊采星驰”,语出王勃文《滕王阁序》,含“俊驰”二字,为“玉树临风,风采奕奕,如繁星般璀璨”之意;背面则刻“永矢弗‘瑄’”,“瑄” 即“谖” 字谐音,“永矢弗谖”出自《诗经•卫风•考盘》,为“永世不忘”之意。
      这是柳若瑄去年登青城山,在山上求一道者开关所赐。她觉得这块玉和俊驰的气质很合,便请玉石加工房的巧工,将玉磨制成“心”形,再刻上她念念不忘的这八个字。
      她觉得玉店配送的链子不够雅致,便亲手用翠绿色的丝线勾织一根长链,再将玉石穿起来,放在身边,只等合适的时机,将这玉送给俊驰。
      一直犹豫着,什么时机才是合适的时机,或者该不该把这玉送给他。
      柳若瑄是个细心人,她不愿意过早表达自己的心意,毕竟现在正是学习的关键期,要是,要是因这玉而生起波澜,给俊驰增添负担,可不好。
      而那七岁的替她背黑锅的卢俊驰,和现在这个十五岁的卢俊驰,总在她的眼前重现叠加。
      不变的,是大而黑的眼睑,黑红的皮肤,执着的眼神。而那十五岁男孩特有的飘逸的头发,十五岁男孩特有的因变声期而异样却含磁性的男中音,十五岁男孩特有的轮廓分明的下巴,十五岁男孩手上特有的刚刚暴起的青筋,十五岁男孩大而黑的眼睑里特有的让人不可捉摸的幽幽的电光,十五岁的卢俊驰特有的兰草气息,是那样令柳若瑄怦然心动。
      她不能不感叹,这个人早已占据了她的心。
      而俊驰为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表白吗?我柳若瑄还需要他证明什么呢?我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她相信这块玉带给俊驰的是动力,而不是负担。
      今天是俊驰生日,她和张虎妹一起,动用护林员张叔叔的熟人关系,布置了先前的一切。

      梧桐树影,柳树阴下,柳若瑄鼓起勇气,将那块饱含自己体香的玉,送给卢俊驰。男孩玉树临风,女孩柔情似水,没有山盟海誓,却胜却人间无数。

      雨再次轻敲在树叶上,在树叶上凝成露珠滴落在三个人的身上。
      卢俊驰脱下外衣,双手撑开,替柳若瑄遮雨,他要为她的天使遮风挡雨,做她最温暖的荫蔽。
      忽然想起那首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柳若瑄的心里泛起无限的苍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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