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黄昏

　　春日落叶的黄葛树将榆城三中的校园马路铺成了一地金黄。一场春雨，一日暴晒，地上散落的黄葛叶踩上去发出无比清脆的声音。

　　打着哈欠的学生拿着扫把有一搭没一搭地挥舞着，抱怨着风一吹又纷纷洒落的黄葛叶。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它一直落我们一直扫吗？”

　　身形高大的男生作势将扫把狠狠往地上一砸，身边的女生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悻悻地把扫把又捡回来，小声嘟囔着：“好不容易‘双减’了没有晚自习，结果谁家好人第一天就被发配做大扫除啊。”

　　女生抡起扫把打了下男生的腿：“还不是都怪你！谁让你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连累的我们一整组都陪你做清洁。”

　　两人在树下打闹着，一群即将升高三的学生，活脱脱看起来像群初中生。

　　“柏霓，老师说今天没人检查，可以放学了。”

　　沈听拿着自己和方柏霓的书包，从教学楼方向走过来。
　　风一吹，轻轻吹乱沈听额前的细小的碎发，一身洁白的校服，左右肩膀都挎着一个书包，画面有些违和。

　　榆城很少种柳树，可是不知什么树在春天也会飘类似柳絮一样的东西，弄得沈听鼻子有些痒，感觉鼻炎要犯了。

　　她轻轻地皱了下眉，而后强压着那股不适感，将眉头舒展开来，她不想让其他人看出来，怕别人觉得她娇气。

　　方柏霓将清洁工具一股脑全丢给林正阳就准备拉着沈听开溜。
　　男生一脸不可思议：“诶！你们两个也太不够意思了，不等我吗？”

　　方柏霓正准备和他嬉皮笑脸说再见，书包里手机铃声响了。

　　身边的人接着电话，沈听却有些尴尬。

　　方柏霓手机听筒声音也太大了些……

　　沈听轻咬着下唇，不动声色地挪到另一边，像一只乖巧的兔子。

　　黄葛树下的一幕被路过的周祁尽收眼底。

　　周祁将手机搁在耳边，眼皮轻撩了一下，对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最后只留下一句：

　　“三分钟，不然你就自己滚吧。”

　　然后挂了电话，将手机放进裤兜里，抬眼的一瞬和沈听望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视线相接的一瞬，是隔着一条马路的心颤。沈听握着书包的手不自觉一紧，就好像是被飘落在头顶的黄葛叶电了一般。

　　对面的男生没有穿校服，只是一件黑色的T恤搭了件黑灰色的牛仔外套，头发不是时下男生最流行的微分碎盖，只不过是个最为普通的发型，又像是普通的寸头但是头发长了一些，让人无法形容。

　　不过倒是引得经过的小女生阵阵脸红，讨论。

　　难道是个隐藏的流量小生？

　　“我去，周祁今天怎么来学校了？”

　　林正阳突然的出声吓得沈听一哆嗦。

　　莫名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感觉，若无其事（欲盖弥彰）地将视线从周祁的身上移走。

　　林正阳倒是没发现沈听的异常，这会正兴致盎然地盯着对面的男生，一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会又托着下巴继续点点头。最后像是得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结论一样，眼神放光：

　　“诶！沈听，你说周祁那是什么发型啊，该怎么和tony形容呢？”

　　“……”榆城演讲冠军沈听沉默了。

　　林正阳还在毫不避讳地隔着一条马路对着周祁的脑袋比比划划。

　　沈听觉得林正阳有些过分社牛了，这实在有些尴尬。

　　有点丢人了……

　　关键是对面那人看似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但沈听总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她的错觉吗……

　　“那是发型的原因吗？林正阳你去把脸整成周祁那样，光头都好看！”
　　方柏霓接完电话走过来，打破了林正阳的美好幻想，也拯救了尴尬到地狱的沈听。

　　不过，他们都提到了那人的名字。

　　周……琪，奇，齐？

　　他们都认识吗？难不成真是个流量小生？还是当红的？

　　“柏霓，你也认识他啊？”

　　方柏霓和林正阳闻言愣了一秒，这下统一战线了，两个莫名的默契，异口同声地说：“不是吧，你不认识？！”

　　沈听很乖地摇摇头。

　　方柏霓实在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真的乖得不行！一点也没有高中生那股死要面子的感觉。
　　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仿佛在她小小的脑袋里，只装得下语数外、政史地……
　　这就是三好学生吗？

　　沈听看着一脸震惊的两人，倒也是有些局促。

　　她也想过要不要假装说自己认识的，可是……

　　那个人——

　　散漫地坐在花台边，无所谓地摆着双腿，腿微微屈着。要不是身后的树离他还有点距离，只怕他恨不得直接靠在树上，省省力。

　　不知道为什么，夕阳透过树叶，零星地打在周祁的身侧——就好像个天然的聚光灯。

　　春日的傍晚，他自动地成为了所有人视线里的男主角。

　　沈听收起了撒谎的打算。

　　一个谎言的诞生必然牵扯出更多的谎言。

　　可她不想与他产生任何关系。

　　……

　　后来周祁才知道。
　　其实不光是他，
　　那会的沈听根本不想认识新的任何人。

　　她只想一个人走。

　　所以她还是乖乖地摇了摇头。

　　沈听阻断了蝴蝶效应的涟漪，但她忘记，涟漪何需一个谎言，一个最简单又随便的对视，便可以引起最持久最汹涌的波涛。

　　“拜托，那可是周祁啊，高三的周祁，你们这些小女生不是最喜欢这样的吗？又狂又散漫，数学奥赛冠军，华清保送名额说放弃就放弃，转眼去了排球队，一下子就成了最火的主攻手。”

　　林正阳一向有些臭屁，这还是沈听第一次听他夸别的男生。

　　华清……

　　沈听的心咯噔了一下，长睫扑闪了几瞬，又恢复正常。

　　一句“华清保送名额”让沈听忍不住又向周祁的方向看了过去

　　两人视线像安装了雷达一般，
　　沈听一抬眸，周祁就将手机息屏抬头。

　　空中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对面的人直了直腰，比起沈听的不自觉紧张，他的眼里倒是看不出情绪，只觉得有些散漫，让人觉得他昨天熬了夜。

　　终究还是沈听先移开眼神。

　　她有点扛不住周祁的眼神。

　　那种感觉有别于打量，
　　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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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后来沈听与周祁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又回想起当时那个初见。

　　沈听才发觉，当年的那一眼，她扛不住周祁的眼神。

　　也许是因为，

　　她总觉得，在他那样漫不经心的人的眼里，看到谁就只有谁，眼神纯粹。

　　在那样纯粹的眼神里，沈听觉得自己的一切伪装假饰都被摧毁得荡然无存。

　　她就像是森林里四处逃窜的兔子，为了保命所以逃避他的目光。

　　而且在当下那个场合，沈听觉得那个眼神还像在说：

　　“就是你不知道小爷我的名号？”

　　有点像无声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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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有些心虚。

　　方柏霓看着沈听笑容敛住，以为是被林正阳的话惹恼了，用书包甩了林正阳一下：“我们听听也是很厉害的好吧，次次考试第一，模样好，成绩好，哪样比不过周祁。干嘛非得知道他的名字。你该去问问对面那位，看他知不知道我们听听的名字？”

　　林正阳本还想说些什么，方柏霓抢先一步：“听听，今天不能去那家书店了，我爷爷80大寿，我给忘了，我妈电话里差点把我吃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破计划，沈听心里倒是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她只是笑笑，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
　　“没事，我正好去逛逛书店。”

　　方柏霓觉得沈听就好像一杯温开水，除了学习，对什么都是温温和和的。
　　但也只有对于读书，她总觉得沈听心里有股劲。

　　在这方面，她执拗得不行。

　　在很多人看来，这也许是最合适的朋友。你需要她的时候，她永远都在。你需要独处时，她也欣然答应。而且，她似乎没有特别麻烦你的时候，她永远能够自己处理自己的事。

　　方柏霓从来没有和沈听吵过架，因为沈听从来温温和和。她们更是没有像其他的闺蜜那样偶尔还争风吃醋，沈听永远那么善解人意。

　　或者说，沈听永远有所保留。

　　看着方柏霓和林正阳离去的背影，沈听转身将书包里的耳机拿出来。

　　她就是这样，维系着一些关系，但又始终保持着界限。

　　好像对什么关系都有所保留，对什么都没有太过投入。

　　而不远处的周祁，看向马路那头打闹的三人变为落单的沈听。
　　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轻笑。

　　她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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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

　　而这位主人公，带着耳机听着英语听力，微微仰起头看着身边的黄葛树——这样一种奇怪的树。

　　春天落叶，洒的一地金黄。

　　伴着春寒料峭，哄骗着人们的神经，告诉大家，现在其实没有在春天。

　　她喜欢这样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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