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离开原点

　　她是玫瑰，是明艳娇媚的玫瑰。
　　身着艳丽的红裙，如同绽放的芍药花，黑色大波浪尽显风情，紫色的眉眼间弥漫开来一股攻击性，眼尾上挑，眼里含满精明与算计。
　　此刻她发出的声音却拔掉了所有的尖刺，甚至带着讨好：
　　“凯莉。”
　　她略显局促的盯着面前娇小的女孩，即使年纪不大，脸上却早已没有同龄人间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不屑，是厌烦。
　　见她没有阻止，女人便说下去：
　　“我和你沈叔叔要结婚了。”
　　停顿了一下，朱砂般的红唇继续开合。
　　“但他不希望有一个累赘。”
　　甚至都是累赘一词。
　　女孩似笑非笑的眸子下垂，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于是她开口了，声音里满是嘲讽：
　　“你还真是恶心啊，上赶着给别人当三。”
　　“我那父亲怎么死的，你应该心知肚明吧？嗯？”
　　“凯莉，你别逼我。”女人突然变脸，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脸上写满了愤怒，眉毛拧在一起。
　　一旁的管家见状，一个箭步跨到凯莉身前：
　　“夫人请别冲动。”
　　“被我说中了？”女孩探出头来，她浅笑盈盈。
　　那年凯莉五岁。
　　冰冷的雨水冲击着伞边，似乎要将伞中人吞噬。
　　那碧蓝色眼睛的男人躺在雨里，源源不断血从他身上冒出，砸在地上，摔出一颗颗血花。那血如同鲜艳的玫瑰，绽放，而他就躺在玫瑰上。
　　凯莉的母亲冲上去，疯狂地摇晃他。
　　“你疯了？”
　　那是凯莉第一次见血，颜色十分瘆人。看着面庞毫无血色的男人，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眼泪簌簌的掉落下来。
　　那个女人还在大吼：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她在一起？甚至为她去死？”
　　他说：
　　“对不起。”是看着凯莉说的。
　　大雨冲刷这的一切，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人们都十分恐慌的围在这里，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道歉，弄的年幼的凯莉不知所措。
　　是跟她说，
　　还是跟自己的挚爱？
　　年幼的她不懂。
　　她只知道眼前的人要死了。
　　雨幕的轰鸣声渐渐远去。
　　思绪被拉回，女人那脸与雨里狰狞的脸重叠。
　　“我会给予你抚养费。”
　　“以后，请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
　　车子驶向A市华丽的富人区，随后停留到一栋别墅前。留下一个女孩，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和一叠支票就急匆匆离去。
　　大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大片枯死的白玫瑰，早已没有了香味，只有腐败，残破。
　　没有芳香，不吸引人的玫瑰，留再久又有什么用呢？
　　仿佛父亲死后被那个女人掐着脖子说出的话一样：
　　“连你爸都没留住，生你有什么用？”
　　是啊，她只是母亲用来留住父亲的工具，有了他，有了父亲的血脉，她才能继续缠着父亲。
　　“你这种人，活该他不爱你。”
　　她自语。
　　“只会强迫别人的坏人，
　　根本不配得到爱。”
　　“母亲。”
　　凯莉扯下一朵玫瑰，厌烦的将它的花瓣撕碎，碎片飘飘扬扬的从女孩指尖滑落，与泥土融为一体。
　　“老骨头。”
　　“我在，小姐。”
　　“请把这些花换成栀子。”
　　“好。”
　　夜晚的别墅区灯火通明，夏夜的蝉偶尔叫上一两声，凯莉穿着稚嫩的粉色睡裙，踱步到落地窗前。乌黑如瀑的头发披散下来，秀丽的小手抬起来抚摸着那冰冷的玻璃。
　　邻家，一个白发的男孩在床上坐着，倚着床头，安静的看着书。随后，他的母亲端着一杯牛奶进来。
　　不知为何，凯莉有一些想哭，心脏抽痛着，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那个男孩的脸，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却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十分融洽。那个男孩的母亲还抬手温柔的摸了摸白发男孩的头。
　　这就是母爱么。她想。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她觉得自己或许有一些嫉妒。也许是因为年幼的好奇，她很想了解那个男孩的一些事。
　　比如他叫什么，他多大了，住在这多久了…
　　他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
　　想着想着，她的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
　　…
　　小小的女孩缩在床上，睡的并不安稳，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雨水顺着玻璃，捶打到地上。
　　翌日。
　　下过一夜的雨，空气里充满泥土，栀子的芳香，让人心神安定。
　　凯莉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
　　她撇了眼钟。
　　6：30
　　外面还是阴的，但已经渐渐亮堂起来，现在是夏天，天亮的很早，下这么一场雨还格外的凉爽。屋檐上遗留的小雨滴滴滴答答落下来，砸在地面。
　　嗒嗒嗒…
　　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会照顾自己了。于是凯莉并没有麻烦的叫醒老骨头。她洗完漱，自己慢慢悠悠的叮了面包，叼着回了房间。
　　隔壁的男孩已经醒了，白色窗帘拉开，露出温暖的房间。
　　凯莉坐在床边，双脚一翘一翘的，她垂下眼眸，撕着面包，思考着。
　　貌似阳台里隔壁花园并不远。
　　才两层楼。
　　凯莉脑子里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知道老骨头看见绝对会阻止，所以要等到老骨头出门计划才能开展。
　　下午五点半，雨停了。
　　凯莉搬来一把椅子，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她侧身爬上阳台栏杆，栏杆很宽，她很快坐在上面。但看见这样高的高度，凯莉不禁有些恐慌，她终于深刻体会到什么是恐高。就在她想爬回去的时候，脚下一滑，她摔进了隔壁院子里。
　　幸好刚下了雨，泥土很松软，她并没有摔疼。但下来的时候带倒了一个花瓶，是院子里唯一一个，貌似很特殊。
　　她愣了两秒，随后大声哭起来，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
　　那个白头发的女人听到声音，马上赶过来。于是她看见了坐在自家花园哭的不能自已的小粉团子，抱起来哄。
　　“不哭了哈…”
　　跟过来的还有那个男孩，他满脸写着防备，皱着眉看着凯莉。
　　她也撇了他一眼。
　　两个人刹那间对视上。看见那紫罗兰色的眼眸，凯莉的心猛跳了一下。

　　…
　　小女孩哭的这么惹人怜惜，女人哄着她到自家吃晚饭。
　　她推辞不过，只得同意。
　　饭桌上，另一位看着和蔼的男人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凯莉是真的被刚刚吓坏了，她低着头回答。
　　“我叫凯莉。”
　　“格瑞，快跟凯莉打招呼啊，这孩子…”
　　原来…他叫格瑞么。
　　凯莉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恰好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于是她赶忙低下头吃饭。
　　“你好。”他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嗯，你好。”她拘谨的回了一个招呼。
　　“凯莉呀，多吃点哦，不用跟阿姨客气…”格瑞的母亲笑着用公筷给凯莉添菜，随后转过头跟格瑞的父亲夸赞“小姑娘长的真是好看…”
　　格瑞的目光则一直盯着凯莉，眼里满满都是敌意。凯莉察觉到，趁瑞父瑞母没注意到时候倪了他一眼
　　“凯莉呀，你家住在哪里？”格瑞的母亲询问。
　　“在隔壁哦。”她也礼貌的给予回应。
　　“这样的吗，那家里有没有大人？”
　　她摇头“老骨头出去了，就我一个人”。
　　“冒昧问一下，老骨头是…”
　　“管家先生。”
　　“那凯莉，你的父母呢？”
　　听见这个问题，她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脸色沉下来，抿着唇，佯装淡定的回答。
　　“父亲过世了，母亲走了。”
　　她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格瑞的母亲察觉面前的小姑娘有一点不悦，她神色凝重的道歉。
　　“抱歉啊，阿姨不知道，真是失礼…”
　　“没关系的，阿姨。”她很快敛了神色，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格瑞从刚刚就一直在细致的观察她。这女孩貌似家庭不太好，她总是在笑，看着很假。但坐姿很端正。
　　那双克莱因蓝的眼睛倒是挺吸引人，水光盈盈，假笑起来也很好看，灵动俏皮。
　　“…”
　　突然，她抬眼也看他。
　　那双杏眼弧线优美，灿若星辰。
　　凯莉挑衅的回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这人刚刚就一直在看着自己，还满脸拽样，好感刷的一下就没了。
　　看见她瞪自己，格瑞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低下头咬了一口菜花，抿唇。
　　（…什么嘛）看见他低头，她扯扯嘴角。
　　接着把头转过去继续跟格瑞母亲闲唠。
　　吃过饭，她跟格瑞父母道谢
　　“谢谢叔叔阿姨…”
　　看着女孩乖巧的眉眼，格瑞母亲觉得心都要化了。
　　“没事，常来玩啊…”
　　似是想到什么，她回头说：
　　“格瑞，把凯莉送回去吧。”
　　…
　　两分钟后，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
　　很微妙的感觉。
　　两个人慢慢悠悠的走到凯莉家楼下。
　　见凯莉停下，他连道别都没有，仍是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
　　她看过去，人一步步走远。
　　“什么人啊…”她嘀咕。
　　…
　　“凯莉小姐！您到哪里去了？”看见女孩回来，老骨头焦急的迎上去。
　　“去隔壁吃饭。”她这才想起忘记跟老骨头说了“抱歉啊，找很久了吧？”
　　“没事，凯莉小姐没事就好。”老管家松口气。
　　她回到房间，轻轻掩上门。
　　凯莉躺在床上，回想刚刚的一切。
　　啧…
　　她不耐烦的踢了一脚堆在地毯上的抱枕。
　　格瑞…
　　这人是讨厌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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