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

　　除夕夜下着鹅毛大雪。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犹如天女散花。
　　一只白猫正行走在那堆满白雪的屋檐之上，不怕这严寒。只见它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幻化成一名少年模样。
　　“宗德。”，少年在口中轻念道，脑海里却早已记不清他口中所念之人的模样。
　　风雪交加，少年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衣着单薄，内心迷惘，不知究竟该去往何处。
　　“大喜啊！江将军打败敌军凯旋！”
　　不知从哪传出一阵欢呼，惊得少年一抖。或许是保留着猫的本性，手上的指甲变得尖锐锋利。他全身紧绷，警惕四周。见并无危险，又朝着欢呼声方向走去。
　　冻红的脚踩进雪地，冰冷却松软。身后的雪里已不知不觉留下一串脚印，少年脑海里逐渐回忆起与江妄的相遇。
　　......不知不觉步入城中。
　　城里到处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一群小孩手里拿着烟火，追逐嬉戏。
　　“大哥哥。”，其中一个孩子跑到一名男子身旁，笑呵呵地对他讲述着自己今天所经历的奇遇。
　　少年停在原地，双脚早已被冻得没有了知觉。他呆呆地看着那个与孩子们嬉笑玩耍的男子。
　　剑眉如墨，双眼狭长，鼻梁高挺，鼻尖处有颗黑痣。记忆里模糊不清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他名妄，字宗德。
　　所有事情仍旧记得清清楚楚。少年与江妄初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全都记得。可笑的是独独却记不得他的模样。
　　少年冲去猛地一把抱住江妄，强忍住泪水，声音发颤:“......江公子，你可还记得小白？”
　　“小白？”，江妄愣愣地看着冲来抱住自己的少年，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空中:“这位公子...我......”
　　“你从雪中抱回过的一只受伤的白猫，可还记得它？”
　　江妄皱眉思索，认真答道:“江某不曾记得，是否是公子丢失白猫？”
　　少年却记得那天也是大雪纷飞......
　　街上人烟稀少，满身伤痕的白猫被商人打残了条腿，鲜血从伤口里渗出，把身上的毛染红了。
　　拖着被打残的腿，它一瘸一拐，摇摇欲倒。
　　已经有些许时日未进食，白猫倒在雪地，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薄弱。
　　“表兄，这只白猫好可怜。”
　　闻声，白猫缓缓睁眼。只见一女童站在自己面前，身后还跟着名看似舞象之年的少年。
　　少年光洁白皙的皮肤衬得眼瞳乌黑深邃，鼻尖处有颗痣。他便是年少时的江妄。
　　“表兄，不如我们把这只白猫带回去吧。”
　　江妄有些犹豫，不知父亲是否同意在府中饲养猫。想着也不能对这只受了重伤的白猫不管不顾，上前一步将猫轻轻抱起。
　　江妄的身上有股淡淡木香，少年至今记得。
　　被带回江府一周后，白猫的伤好了不少。江妄表妹木璃儿时常会来逗猫，还拉着江妄给白猫起了个名字:小白。
　　江府很大，后院却种着棵小桃树。小桃树很矮，枝丫上没有青绿的叶子，光秃秃的。等到明年夏天，小桃树兴许都已变成了大桃树，开花结果。秋天定能收获又大又甜的桃子。
　　“看来小白很喜欢后院，总是在这里转悠。”，木璃儿蹲下搂住白猫，抚摸着它的头部:“这棵小桃树是表兄栽的，你很喜欢吧，我也是，毕竟等小桃树长大后就可以吃上好吃的桃子。”
　　木璃儿滔滔不绝地说着她和小桃树之间的故事，她很喜欢这棵小桃树，也很喜欢她的表兄江妄。
　　夜深，府中各厢房都熄了灯，只有江妄屋里隐约亮着点光。
　　白猫轻跳上窗，从开着的窗户缝溜了进去。
　　书桌上点着盏还剩下小半截的烛灯，只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江妄坐在桌旁，手不释卷，默而识之，痴迷于书中知识，丝毫没有注意身旁动静。“喵。”，白猫走到江妄脚边蹭了蹭，惊得他一抖。
　　低头看向脚旁可可爱爱露出无辜样的白猫，江妄深吸口气平复被吓到的心情，伸手将白猫抱入怀中。
　　“小白，想看看你的名字怎么写吗？”，江妄边说边研墨取笔，那猫却也像听得懂似的，两只前爪搭上书桌边缘，后爪站在江妄腿上，两眼直盯着面前的纸。
　　笔尖点墨，江妄提笔挥毫，写下小白二字。白猫伸出右爪在砚台里沾了些墨，一掌拍到自己的名字末尾，留下个完整的“梅花印”。
　　“看来小白很感兴趣。”，江妄笑望着纸上那“梅花印”说道。
　　好景不长，又过了五天。这日从木府传来恶讯，说是江妄表妹木璃儿自昨天回到木府后就一病不起。夜里总会突然坐起尖叫，脸上表情惊恐万分。江府老爷江时文带上夫人林氏，其子江妄前往木府探望。
　　众人皆不知白猫在出发前偷溜进马车，躲进了送礼的木箱。待到揭开木箱时白猫一下从中跳出，吓得仆人大惊失色。
　　江识文看了眼江妄，黑沉着脸继续向前走去，直到跨入木府的门槛脸色才稍有改变。江妄急忙抱起白猫跟上父亲的脚步，一脸不安，看父亲的脸色他知道自己又闯了祸。
　　江妄见过姑父母后便跟着下人前去探望木璃儿。床上的少女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圆润的小脸变得尖瘦。比起往常，木璃儿消瘦了许多。
　　“病得竟如此严重，医师怎么说？”，江妄问那带路的下人。
　　“医师说小姐脉象并无异常，看不出任何症状。”
　　“什么？”，江妄双眉紧锁，音量提高了许多：“璃儿病成这样，竟会看不出任何症状？！”
　　下人低头不敢言语。感到身旁有动静的木璃儿手指轻动，紧闭的双眼睫毛微颤。
　　“表…兄。”
　　江妄猛然转过头：“璃儿，你醒了？”，看着木璃儿朝他点点头后便连忙吩咐下人告知姑父母。
　　“表兄，你把小白也带来了啊。”，木璃儿勉强勾起笑容。这笑容却维持不过几秒，眼泪随即从木璃儿眼中夺眶而出：“表兄，我怕，有个长头发的东西一到晚上就来找我…”，她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是惊恐：“它…它让我猜它是谁，可我不知道它是谁啊！”
　　江妄不禁心疼，原本乐观开朗，能在他身边健康成长的小表妹不知都遭遇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进来的是木璃儿的父母，也就是江妄姑父母。江识文与江妄母亲林氏随后进来。
　　一见有人进屋，木璃儿突然像发疯似的吼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表兄，表兄救我，它又来了，我好怕。”
　　江妄向下人递了个眼色，让其点上旁边的助眠熏香，自己则去安慰木璃儿睡下。
　　回到江府已经戌时。江识文训了几句江妄后便无过多言语，江妄抱猫正欲进屋，岂料白猫挣脱而下。它抬头咬住江妄的衣袖往前拽了拽，白毛炸起，似是想表达什么。
　　“小白，怎么了？”
　　那白猫神色怪异，呲着牙。见江妄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索性自己跳上屋檐离去。“小白！”，江妄捞了个空，只得连忙备马车追去。
　　夜晚的木府灯火通明，兴许是木璃儿自生了病后变得害怕黑暗，只有将灯每夜点着才能使病情稍缓。可唯独这次不一样，灯火越亮，木璃儿就越发害怕。
　　“不要过来！！”，她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对着门口大喊大叫。“璃儿！”，木府老爷以及夫人吴氏闻声赶来，反而加剧了木璃儿的惊慌。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走开！你们走开！！！”
　　众人慌乱之时，白猫从窗跳下。白烟伴随，一时间烟雾四起。除了木璃儿之外，其余众人皆昏迷不醒。
　　白猫变成了一名少年。湛蓝双眼，雪白长发，肤色如象牙般白，尖瘦的脸型增添了清冷之感，眼中的纯真柔和了冷淡。周身烟雾还未散去，整个房间被雾包裹，白茫茫一片。
　　“为何伤无辜之人？”，少年开口，语气冷得犹如冰山。
　　附身木璃儿的妖控制她咧嘴笑道：“你我同为妖人，都需吸收精气精进修为，你却选择帮助人类，莫不是被驯化了？”，她抬眼，一脸讥笑。原本纯净深棕的眸子被黑气侵蚀。
　　“她的精气很纯，对修为乃是大补，我非常喜欢，不如你我各吸食一半......”
　　少年露出愤怒之色，一掌朝木璃儿□□拍去，直把妖孽魂魄从她体内拍出。“你认为我没有法子治你吗？”，他一把掐住那妖孽的幻体，却只听它笑了笑，手中掐住的幻体慢慢有了肉感，有了实体。
　　“你又当我为什么会缠上她？”，一头黑发，通红眼眸，笑得狡诈。这便是缠上了木璃儿的妖孽的实体。
　　“白若霜，许久未见了。”
　　是他一直以来的死对头——商玄。
　　当初商玄作恶多端，被封于冰川之中，由白若霜镇守。可自他下凡历练，修为被削去大半后法阵无人看守，被商玄破除。
　　“时隔多年，你已经不及当年了啊。”，熟悉的嗓音响起，商玄微微收去笑容，朝着白若霜的腹部就是一掌，直把他击退靠墙。商玄看了眼昏倒在地的木璃儿，一把掐住她脖子将她提起，尖锐的指甲似要刺入肉皮之中。
　　“放开她......”，白若霜抹掉嘴角鲜血，抬眸瞬间，杀气漫出。圆形的眸子收缩，变成尖针状。他抬手击去，亦将那商玄击退几步。
　　双方不相上下，局势恐一时半会难以分出胜负。正在此时，门被猛然打开，进来的正是江妄。
　　白若霜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身披黑色貂绒披风，高束黑发，眉眼间带有怒意的男子，心中直跳。商玄见状停下，顺着白若霜直愣的目光看去，不禁烦躁。
　　“又多了个闲人。”，商玄露出杀气，猛地站起冲向江妄，不料竟被江妄提剑击退。商玄感到羞愤，自己竟会被人类提剑挡下。江妄率先开口道：“就是你这妖魔让璃儿如此痛苦？”
　　二人对视，商玄一脸挑衅地笑道：“是，你能把我怎样？”，见此妖魔仍如此嚣张，气的江妄提剑就砍，剑刃划过商玄脸庞，他侧脸躲过。出剑带风，招式连贯，商玄明白眼前此人武艺不差，反倒精妙，便用法术幻化出一把剑与其切磋。
　　二人武艺看起来不分上下，然而商玄招式并没有江妄如此精妙。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商玄暗施法术，欲将江妄经脉打断，正要出手时刻，谁知这白若霜冲去使出内力，将商玄击撞墙上，江妄顺势提剑朝商玄头部砍下。鲜血喷涌而出，尸体跪地。
　　“你带着璃儿快走。”，白若霜急忙抱起木璃儿递给江妄，自己则挡在俩人身前：“商玄没那么容易死，这屋子里昏迷的人还需你找机会带走，我尽量不会伤到他们。”，他语气急促，说话间时不时瞟向商玄倒在地上的尸体，神情紧张。
　　白若霜心里清楚，每杀死商玄一次，商玄就会被强化一次。能够与商玄对抗的也只有曾经没被削弱法术的自己。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而商玄死后强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这一点对白若霜来说还是非常有利的。
　　江妄听罢，问道：“那你呢？”
　　“我？”，白若霜回过头，对上江妄目光，只见他的目光急切，使得白若霜不禁一愣，笑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是”，江妄干脆说道。
　　白若霜心里明白强化后的商玄实力如何，他不敢保证现在被削弱法力的他能够全身而退。“带着璃儿快些离开。”，他没有明确回答江妄。
　　听后，江妄抱起昏迷不醒的木璃儿，跨过门槛，回头道：“我江某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待我安顿好璃儿定会回来铲除此妖魔。”，他脚尖轻点地，一跃上屋檐，身轻如燕。
　　商玄的尸体不停流血，脖子中间长出一个小肉包，他的头正在重新生长。白若霜闭了闭眼，再一睁开，眼中透着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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