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废物

　　星期四早上6点44分，富平街1252号，国王大厦。

　　一只荒漠猫鬼鬼祟祟地压着尾巴从国王大厦大厅正门溜了进去，保安正在和保洁聊天，大厅里一股菜包子的味道。
　　【哼！】
　　荒漠猫脚步轻巧，路过两人的时候微微抽了抽鼻子，确认不是肉包子后从鼻尖喷了口气，而后甩着尾巴去了电梯井。
　　它静静坐在电梯旁，尾巴盘在身下，瞪着自己黄绿色的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楼道里的楼层铭牌片刻——
　　而后消失了。

　　“什么？”保安大叔突然侧过头好奇看了眼，“什么玩意？”
　　“千万别是耗子。”
　　眼见有人来了，保洁阿姨手疾眼快地把对方的餐盒收了起来，她嘟囔了句，“还吃，这么晚了让人抓了不扣你二十块钱的。”
　　“哪个领导这个时候起来……哎哎哎！”
　　保安站起身来。
　　他指着一大早推开大门的那几位人士道。
　　“你们是这里上班的吗？来访人员要先登记啊，登记！”

　　富平街1252号，国王大厦，11楼，袁九沐事务所。
　　昏暗的房间里，杂物成了堆，唯一还算干净的桌面上叠满了各种打折优惠券，合得严严实实的百叶窗下沙发上，一条珊瑚绒毯里似乎包裹了什么东西。
　　刚刚在楼下的那只荒漠猫闪现在了桌子上，它小心翼翼地收了收前爪，合拢了四肢，好不让自己踩在油腻的污渍上。
　　【……】
　　荒漠猫低头看了一眼，它都快踩自己尾巴上了。
　　毯子下的男人似乎还在睡，珊瑚绒随着他的呼吸平稳地起伏着，荒漠猫等了一两秒，抖了抖耳朵，而后亮出了爪子。
　　正欲往前一步。
　　男人猛地掀开了毯子。

　　男人：“……”
　　荒漠猫：【……】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
　　【啊？】量子兽反问。
　　袁九沐，“你他妈又是什么鬼？”

　　在海滨市哨向口中，富平街1252号，国王大厦，11楼，住了一个向导。
　　那个人叫袁九沐。
　　那可是个传说级别的危险废物。

　　说他是传说吧，也真是个都市传说。
　　袁九沐七岁入塔，十岁顺利晋级塔Ⅰ区A级作战单位，十五岁战功赫赫，二十四岁圆满退役。
　　打了整整十四年的仗。
　　就冲着能活着从塔Ⅰ区A级作战单位全须全尾退役这点，袁九沐就值得一个紫金传奇称号。

　　但废物吧，也真废物。

　　袁九沐回国后就开办了自己的事务所，两年不到就成功地把自己从百万资产折腾成了负资产。
　　钱是一分没见到，退役金那是折腾的一干二净。
　　再这样下去，这家伙就要沦落到成为游走在社会边缘的闲杂人士了。

　　“……谁家的量子兽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人家里玩啊！”
　　陈姗姗和宋越才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听见楼道里有人扯了一嗓子。
　　“妈的下次小心老子把它给剁了！”
　　陈姗姗定眼一瞧，只见她的量子兽跟见了鬼似的，直接从楼道转角飞了过来，荒漠猫后脚猛地在墙面上一踹，一个甩尾，飞身躲在了她身后。
　　一路过来四个爪子都没沾地的。

　　“怎么了？”
　　宋越是个普通人，看不见量子兽，于是问，“熙熙又干了什么？”
　　“被抓到了，”陈姗姗实话实说。
　　话音才落，就听见塑料拖鞋在瓷砖地面上的摩擦声，抬头一看，一个胡子拉碴趿着拖鞋的男人走了过来。
　　可惜这张脸，陈姗姗想，但凡打理的再干净点，出去当个小白脸都比窝在这地方舒服的多。
　　袁九沐怒叱，“是你们家的量子兽吧，下次……”
　　说到一半他就没了声音，袁九沐仔细打量了陈姗姗和宋越下，而后退了一步。
　　“哎，”宋越笑了，“别跑啊。”
　　袁九沐脸色阴沉，扭头就走。
　　宋越追在他身后，“袁先生，袁先生，我们是你朋友黑大胖介绍过来的，专门给你工作的……”
　　“就说我死了。”

　　袁九沐眼疾手快合上门，不料后方那位女士，也就是陈姗姗直接出手。
　　陈姗姗不愧是哨兵，一只手就直接扣住了房门，袁九沐用完了全身力气都没把门合上，在僵持期间，宋越乘机开口。
　　“袁先生，有个孩子不见了。”
　　袁九沐正在用力，“我死了，我死了，袁九沐已经死了。”
　　宋越继续，“估计是塔成员干的。”

　　嘭！
　　袁九沐一松手，陈姗姗拉着宋越赶忙往后一退，这一泄力，房门直接撞在了过道上，门把手把墙磕出老大一个洞来。
　　三个人盯着那个洞看了半天，袁九沐最后无奈叹气。
　　“妈的，你们去给物业赔。”

　　“有什么事快说。”
　　袁九沐抓着头皮让人进了屋子，语气颇为不耐烦，话音未落，荒漠猫就哒哒哒哒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路过袁九沐的时候猛地一跳，假装被人踢了一脚。
　　【哈！】
　　猫对着袁九沐猛地哈了一口气，而后绕回了陈姗姗身后，一脸委屈地唔了声。
　　“装，你给我继续装，”袁九沐指了猫下。
　　荒漠猫瞪了袁九沐眼。
　　“熙熙！道歉！”
　　陈姗姗不由呵斥一句，荒漠猫哼了哼，扭头就跳上了沙发，它往那儿一躺，尾巴尖儿不耐烦地甩了甩。
　　这算是道歉了。

　　“不好意思，我是海滨市应急事务处理小组的陈姗姗，这是我的荒漠猫，叫熙熙。”
　　陈姗姗伸出手，却没有和袁九沐相握。
　　袁九沐晃悠悠地伸出手来，他们两人互相轻轻碰了碰手背，算是行了个哨向之间的见面礼。
　　“行吧，你这猫看着有能耐挺强，气性挺大的，什么娃不见了，你都搞不定？”
　　陈姗姗不回答，只是扭头看了身后的那个男人。
　　袁九沐挑了挑眉毛。
　　“合着后面那位才是领导，”袁九沐于是装模做样地伸出手去，“领导好。”

　　“幸会！宋越。”
　　宋越倒是大大方方直接朝袁九沐伸出了右手，露出了掌心。
　　看这架势，应该只是个普通人。
　　袁九沐正琢磨对方是不懂事呢，还是太过莽撞，宋越直接握住袁九沐的右手。
　　“我是陈姗姗的上司，海滨市应急事务处理小组的组长，你这次任务的委托人。”
　　“哦！”
　　袁九沐拉长了声音，于是用力握紧了对方的手。
　　“难得，难得，普通人来做领导。”
　　袁九沐拉着别人的手，侧过头示意了一下一旁那虎视眈眈地荒漠猫，“您一普通人，您看得见吗？”
　　“看不见，”宋越大大方方，“我运气好，早几年进体制，早一步做了这个位置。”
　　“那是，谁说普通人不能当哨向的领导，领导您这事忙吗？”
　　袁九沐自问自答，“我看你这事也不急的样子，既然我们双方也算认识了，那我就送客了……”
　　袁九沐随便寒暄了句就打算抽手出来，一抽手——
　　没抽成！

　　这个向导心中咯噔一下，宋越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对方微微一笑，倒有点那斯文败类的味道了。
　　宋越笑着问，“趁着这空挡，袁先生听下事情原委？”
　　“不，不不不不！”
　　袁九沐拒绝地飞快，他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房间。
　　“我这小店，没什么能耐，主要干些捉奸在床，违章违停的小生意，您这事太大，做不了。”
　　陈姗姗随着袁九沐手指挥舞的方向四下一看，只见这间杂乱无比的事务所的一角贴了一张大海报，上面写着——主营专业哨向业务。
　　陈姗姗笑了，“这不主营专业哨向业务吗？”

　　“哪有！我可不专业！”
　　袁九沐伸手就去扯海报，可宋越就是不松手，袁九沐够了半天没扯到，倒是宋越继续了。
　　“一个孩子，叫沈祚，天赋挺好，家里条件也不错，就是性子有点烈，喜欢离家出走。”
　　“到底是离家出走还是绑架啊？”袁九沐勾着海报反问了声。
　　“一半的一半？”宋越回答。
　　这话反倒让袁九沐给逗乐了，“什么孩子什么条件，一半的一半？你们这么多专业人士，”他示意了下陈姗姗，“就没找到？”

　　“黑暗哨兵。”

　　袁九沐心脏漏了那么一拍。
　　那一刻，坐在一旁的荒漠猫明显感觉到了，它抬起头来，对着陈珊珊嗷呜了一声，陈姗姗赶忙悄悄摆摆手。
　　而宋越故意没有察觉到袁九沐的神态变化，他继续。
　　“没进过塔，一个自学成才的黑暗哨兵。”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袁九沐的呼吸节奏都变了。

　　宋越握着袁九沐的手，他虽然只是普通人，但察言观色的能力是一等一的，袁九沐的目光向左，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
　　许久以后袁九沐的嘴唇微颤。
　　“我不专业，这事我不接。”
　　“这事就你能接，袁九沐，”宋越握着他的手不放，“听我说，沈祚和塔里是有过节的……”
　　“有过节你还选我？”
　　袁九沐冷笑一声，“我可是塔里出来的废物。”
　　‘废物’这两个词袁九沐故意说得又重又急，他盯着宋越的双眼，手掌逐渐用力。
　　袁九沐一字一句。
　　“让我去找人，不怕把人弄死了？”

　　“不怕。”
　　宋越也是个老手，男人之间的较量往往不动声色，他看着云淡风轻，手上的力量可一点都不比袁九沐的小。
　　袁九沐用多大的力，他宋越就用多大的力回过去。
　　宋越强调，“沈祚不怕你。”
　　听闻此话袁九沐不由嗤笑一声，他反问。
　　“一开始你说孩子是离家走出了，我信你，现在你说又说是塔做的，我也信你，可塔里的人都退役了，哪还有什么塔？”

　　“是啊，塔里的人都退役了，你也不算塔成员了。”
　　宋越答非所问，盯着袁九沐的双眼说了句这个，可袁九沐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算了更好，”袁九沐可算抓到了话柄，他抽手，“不算了就更不专业了，我救不了。”
　　宋越用力，死不松手。
　　“袁九沐，帮个忙，沈祚虽然是个黑暗哨兵，但是他是一位听障患者。”
　　袁九沐皱起眉来。
　　宋越补充，“用常人的话来说，就是聋子。”
　　“我管他聋子还是瞎子，”袁九沐拒绝地明显，“就算是哑巴……”
　　宋越，“塔里弄聋的。”
　　“……”

　　这一句话就像一把刀样直接刺进了袁九沐的心里。
　　“沈祚八岁那年，塔组织想让他进塔，他家不同意，于是就把他弄聋了。”
　　那一刻，袁九沐的脸色犹如夏季突如其来的暴雨，瞬间沉得看不见一点光色，袁九沐哑巴了半天，最后问。
　　“强行的？”
　　宋越微微眨了眨眼，算是正面回答了袁九沐这个问题，袁九沐倒吸一口冷气，话还没经过脑子，就直接说出了口。
　　“好。”
　　说完他就后悔的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至于，袁九沐，不至于！”
　　见状宋越与陈姗姗连忙上前，袁九沐抽着自己的脸暗骂了好几句，最后无可奈何地朝地上啐了声。
　　“先看资料吧，别伤害自己。”
　　陈姗姗赶忙将一叠早就准备好了的资料放在了袁九沐的手掌心中。
　　“海滨市最近进出人口有点多，还有点复杂。”
　　袁九沐还没看呢，宋越就强调起了背景，奈何眼前这人心如明镜，直接进入状态的袁九沐捏着厚厚的资料直接问了声。
　　“哪种退伍塔成员？雇佣兵？还是国际组织机构？还是我这种单干的？”
　　宋越一听这话心里稳了大半，他立马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了。
　　“你有想法？”他问。
　　袁九沐一言不发，他只是绕开了这两人，径直走到了窗边。

　　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向导用手指拉了拉百叶窗的页片，扣开条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袁九沐看着窗外景色，而后抖了抖手上那叠厚厚的资料，这厚度可不正常，不正常到让袁九沐都低头查看了一眼。
　　“你这孩子资料挺多的啊，”袁九沐问。
　　宋越摸了摸鼻梁，“天才不都有些个性嘛。”
　　“这才几点就开始放风筝了？”袁九沐再问。
　　陈姗姗立马回答，“海滨市风筝节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一星期会有大大小小好几场风筝展，现在风力三级，够了。”

　　袁九沐不回答，而是扒开了窗帘看向窗外。
　　宋越和陈姗姗对视一眼。

　　许久以后，袁九沐扭头看向陈姗姗。
　　“这风筝我们看的见。”
　　他再看向宋越。
　　“那领导他看得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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