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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意清番外
“那我给云儿跪下认错可好?”
邓意清坐在茶桌旁,放下茶盏,还收了收衣袖,一副才子要作画的模样。
周身清冷,面上温和,完全瞧不出口中说的是这般话。
何楚云倚靠在榻上看话本,眼都未抬,“你想如何便如何,与我何干?”
两人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说话。
因着那位先前何楚云交往密切的黄连英。
那黄连英千不该万不该明明有着相好之人,却还来勾引何楚云这个有夫之妇。
合该付出代价。
黄家乃书香门第,在敏州声誉极好。
为了让黄家名声扫地,可费了邓意清不少心思。
可何楚云与黄连英并无男女之情,不过是兴趣相投,经常在一起聊聊话本。
世人谁知名震五州的才子黄连英喜欢的竟是那些恩恩爱爱的柔情话本。
因着这点,近来两人交往频繁了些。
可邓意清眼中男女哪有清白干系。他只以为是何楚云换了口味近来喜欢吟诗作对的酸气书生。
这倒不碍事。主要是那黄连英向来不洁身自好,招惹是非,配不得何楚云的喜爱。
所以他才出手解决。
任何楚云解释了两次也不听。
最后还是何楚云为了黄连英的性命将其叫来当面对峙,这才让邓意清宽了心。
可邓意清出手果决狠厉,黄家已经受了连累。
脏水泼到身上容易,可再将染了脏污的白衣洗干净就不是那般容易了。
世人只听风雨,哪理会真相。
这黄家无法继续在敏州立足,只得举家搬迁去往那冷僻的北州之北。
邓意清第一回做错了事。他并不在乎黄家遭受了多大的冤屈,只在乎何楚云能否原谅他。
何楚云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悠悠道:“少行那令人作呕的做派。”
邓意清想了会儿,没有听出她话中究竟是何意。
到底是要罚他不罚?
没懂那便做。总之认罚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邓意清点点头,走到何楚云榻下,拂开衣摆,端跪到地上。
见何楚云理都没理,他双手伏地,虔诚叩了三拜。
这下荒唐得惹得何楚云直发笑。
这是在作甚?给祖宗上坟?
何楚云翻了一页书,懒洋洋地说道:“赎清罪孽,你该去拜佛,而不是拜我。”
邓意清抬起头,额上泛出红痕,想是叩得不轻。
他摇摇头,缓缓说道:“清心中无佛。”
何楚云想到他之前对待野兔那副不忍的模样就觉得讽刺。
这病秧子可是装得真好。
“倒忘了你是个心中无物的黑心恶煞。”
邓意清声音无波无澜:“清心中无佛,但清信娘子。娘子若是愿意,清可以给娘子立座庙,日日焚香叩拜。”
何楚云轻轻摆手,“可别,被你立庙,岂不是污得我永世不得安生。”
这人跪在屋子里实在眼烦,何楚云只想安安静静看会儿话本,便随手指向院子。
“你若实在想跪就到外面跪去,莫要在这碍眼。”
邓意清看了眼院子里那几十个忙碌的下人,未多做言语,微微躬身答道:“那便遂了娘子的意。”
随后起身欲走,他身子薄弱,起来后还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邓意清走到院中,用步子丈量了下,估摸着正是中央位置,接着便朝向珠玉阁主屋的方向直直跪下,毫无犹豫。
这一跪可惊毁了众人。
叫周围的下人一时都不知该不该继续干活。
还是喜灵进屋问话过后,招呼着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
下人们胆颤惊醒地忙碌,大气都不敢喘。
有一个小童扫落叶要扫到邓意清身旁,也不敢过去。
还是邓意清侧身朝他点点头,说着:“无碍,你扫便是。”
那小童只得哆嗦着手,颤颤巍巍地拿着扫把扫过他身边。
当主子的,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那庙大的祠堂不跪,到这院子里吓唬人。
可谁知这位主子三日一小跪五日一大跪,小童便已习惯了。
知道这位家主在珠玉阁没什么地位,后来扫过他身旁的时候还会说上一句:“家主提下衣摆。”
小童省得,在珠玉阁只听女主人的便可。
自从那两个婆子来过之后,邓意清这惧内的名声便是传出去了。
可他在这方面像是个楞脑袋,甚么闲言碎语也不怕。邓老家主知晓过后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带着几个美眷四处游玩去了,眼不见为净。
邓意清快活得很,每日都能见到自家娘子,比砍跺什么脏心烂肺都来得令人满足。
他偶尔去吟湘坊接人,有时去朝乐楼接人。甚至有时怕娘子麻烦,还会将他弹琴奏曲的妖媚伎子接到府上。
最后还是他自身落了个喜欢取乐的名声。
成亲六七载,他眼看着身子越来越差,头一次忧得睡不得吃不下。
他怕。
是以央求了妻子能否给他一个孩子。
他想让妻子永远记住他。
可妻子拒绝了。
她说:“但凡想到我生下的孩子可能会流着你那种脏血,我都恨不得将肚子剖了。你若想生便找别人生去,别坏了我的后代。”
那是邓意清第一次反思自己这么些年是不是做错了。
他是不是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自打邓意潮生下来后,就没人再关心过他是否快乐。生好厌恶,都是按照一个未来家主的标准去安排。
他只需要做一个外人都会夸上一句的‘好长子’。
他不服。
小小年纪,哪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心眼。他讨厌邓意潮,就让邓意潮消失。
天赐良机,他故意一脚踏下了浅坑,眼看着邓意潮被人捉走。
直到再也听不到幼弟的哭声。
被寻到的时候,再装作一副焦急愧疚的模样。每年还会借着来山里寻找幼弟的名头来蹂躏野禽泄愤。
他竭力想忘记娘死前那副凄凄惨惨的模样。那女人越悲伤,他就越不忿。
天天嚷嚷着,还没看到潮儿回家,她不甘心。
然后瞪着眼珠去了。
他一直不解。
她又不止一个儿子,作甚要死要活的。
直到他自己油尽灯枯之时,瞧着何楚云还是一副冷心冷眼的模样,才懂了娘亲心里的不甘。
他也不甘。不甘心妻子没有为他掉一滴泪,没有因为他病重疼痛而寝食不安。
就连喜灵做针线活儿受了伤妻子都会去关心一下,而他病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她也只是叫下人日日给他擦好身子,莫要生出怪味儿脏了她的院子。
十二年。他陪了她十二年,即便是养条狗也该有些情分。
情分?他自己都没有的东西,他拿什么去要求妻子心疼他?
当初就该想到的。成亲前他只想日日看着妻子、陪着妻子就好。可得到的越多,心中才会愈加不满足。
他比鬣狗还要贪婪。
但不甘之余,他还有了一丝宽慰。至少他走了,妻子不会因此伤心难过。
罢了,她能开心便好。
邓意清悄悄令人在他死后将妻子的画像一同葬入墓穴。
白骨伴画,这样也算生生世世不分离。
弥留之际,他立好了遗嘱,将他能挪动的身家全部归妻子所管。
算作这么多年,她陪在一个厌恶之人身边的补偿。
二来也是因为,她不会再因着银钱而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那早已心死的妻子,日后定能自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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