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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煞
窗外蝉鸣不止,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放暑假,但教室内学子的心已经按耐不住要飞向田野了。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讲台前的老师只是用粉笔轻轻点了点黑板,示意同学们静下来听他讲话,可以看出他在学生心里是有一定分量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将场面控制住。
每到夏天,因为天气燥热,不少学生总喜欢到附近的水塘去玩,而禁止下水玩耍已经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周羽清了清嗓子,将暑假注意事项讲了一遍,末了又严肃道,“我再三强调,那个河塘下面有只水鬼,最近想着法子抓替身,谁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结果一片嘘声,“周老师,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就是啊,还水鬼,我们要讲科学!”
周羽也不恼,轻轻推了推眼镜,笑道,“谁有意见,那就加多十张数学卷子,省得你们坐不住总想着下水去玩。”
学生顿时哀嚎起来,“不要啊,老师我知道错了。”又是一片喧哗声。
“好了,放假了你们要干什么我也管不着。”周羽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袋东西,“既然放假了,那就给大家发个暑假礼物吧。”
大家看到手上的三角黄符笑得更大声了,“周老师你还搞封建迷信,待会又要被校长约谈了。”
“怎么?还有人要到校长那去举报我?”周羽抬眼望去,大家吓得噤声。虽然周羽平日待人和气,说话总是带着笑意,但偶尔冷下脸的时候却带着莫名的威慑力。
不过周羽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开学大家就要升高三了,把心收收......”
最后学期讲话结束,大家爆发出一阵欢呼,周羽面带微笑地看着这群充满活力的孩子,直到视线落到角落的一个学生身上。
陆小虎最近总觉得身上格外疲惫,沉甸甸的,提不起劲,耷拉着眼皮无力地收拾着书包。突然肩膀上出现一只手,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几日来积压的沉重感一扫而空,陆小虎诧异地看向手的主人。
长而细,皮肤白皙隐约能见到血管,指甲修剪得十分齐整,原来是周老师。“小虎,放假了有什么打算吗?”周羽拉过一旁的椅子顺势坐下,印象中陆小虎是个性子活泼的学生,只是现在整个人都蔫蔫的。
像陆小虎这样的半大少年,正是精力充足阳气旺盛的年纪,一般脏东西都不愿近身,这样一看,他惹到的东西倒是煞气十足。
陆小虎摇了摇头,换做之前他还有心思跟周羽皮上两句,可是现在他脑袋空空,怎么也生不出玩闹的心思来。
“老师待会想去你家里做个家访,不知道方便吗?”周羽想了想说道,他看出陆小虎家里最近在办白事,不好贸然拜访。
谁知道陆小虎听到周羽打算上门家访,瞪大了眼,说话都利索了不少,连忙推脱道,“不方便不方便,再说了我成绩也没有差到需要找家长吧?”
见他听到要家访瞬间恢复了不少,周羽好笑道,“想到哪里去了,老师保证绝对不跟你爸妈告状,你看行吗?”
周羽将刚才发的黄符放到陆小虎手上,让他一定要随身带着,不能沾水,“我就去看看,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这几天你应该每天都做噩梦吧。”
陆小虎瞪大了眼睛看向周羽,震惊对方会知道他每晚都做噩梦睡不好的事情,“想什么呢?不是你们说的,不能搞封建迷信么,瞧你天天挂着两个黑眼圈,都能去动物园当国宝替身了。”
周羽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也难怪学生总觉得这位周老师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在周羽再三保证不跟他父母告状的前提下,陆小虎不情不愿地带着周羽到他家去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其他原因,跟周羽呆在一块,他总觉得身上轻松多了,至少没有前些天那种沉重、阴翳的感觉。陆小虎没忍住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周羽,周老师模样生得好,白净清秀,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男老师,可是他总爱说些奇怪的话,难道都是真的?
周羽嘴角噙着笑,“再偷看我可要收费了。”陆小虎见自己被发现,脑袋连忙转过一边,耳朵尖直冒红。
盘云镇只是个小地方,周羽现在任职的学校是镇上唯一的一所中学。有很多人不理解周羽为什么要放弃在大城市发展,最后选择了这样一个经济比较落后的地方。周羽只是笑笑说盘云镇风景好,其实这话倒是不假,盘云镇依山傍水,是个观光的好去处,只是发展跟不上,名声打不出去,很少有人知道盘云镇。
不过周羽选择回到盘云镇,大概因为还是在这儿长大的。他父母早逝,一直跟着爷爷,但高三那年爷爷也去了,从此便孑然一人了。
爷爷是懂行的,常接些驱邪治鬼的活,可是周羽父亲觉得他这是装神弄鬼的把戏,劝了爷爷几次不了了之,一气之下离开了盘云镇。
到后面出了事只留下周羽,被爷爷接回盘云镇照顾又是后话了。
周羽和他父亲不同,或者说和常人不同,自小他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告诉爷爷的时候,还把爷爷吓了一跳,想着给他把天眼关了。
只是周羽不解,为什么要关,他觉得新奇得紧,倒是没有半分害怕。
爷爷见他天赋异禀,又心理素质过硬,当下拍板决定,把自己的生平所学教给周羽,不然他还真怕按周羽这胆大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招惹了了不得的东西。
陆小虎的家离学校有些远,走了约莫半小时才到。周羽打眼看去,就见房子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黑气像是活物,不停翻滚着,慢慢地越变越浓。
周羽当下明了,一看便是煞气积聚,屋里有尸煞正在形成。只是夏天本来就热,按理说早该下葬入土为安了,怎么还放屋里呢?
进了前院,不禁感到丝丝凉意,与外面的酷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羽心里有了计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观察了一下陆小虎家里的布局,并没有不妥的地方,那么这尸煞的出现倒是很值得让人琢磨了。
陆小虎的妈妈跟几个妯娌在里屋叠着金银元宝,做白事的时候最缺这个,一连烧上几天,是怎么都不够用的。“妈,老师来了。”陆小虎进屋喊了一声,随手把书包放到了一边。
“怎么挑这个时候来?”陈香梅把手上的活计放下,嘴里嘟囔着,“老师,是不是小虎这孩子在学校惹事了?”做家长的总感觉老师上门拜访,无非是孩子在学校闯了祸惹了麻烦,不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周羽是抱着其他想法来的,但不好明说,像陈香梅这样的中年人,不是不迷信,只是往好的那一方迷信,若说她家里有邪物,她肯定不信,指不定还要到学校去闹一场。
周羽拿了两百块钱递给陈香梅,“没别的事,只是最近小虎的状态不是很好,担心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的缘故。没想到来了才发现来得不巧了,这里是我的一点心意。”
两张红票子到了手里,陈香梅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小虎,呆着干嘛?给老师倒杯水去。老师你坐,你坐,别客气。”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周羽笑着摆了摆手,挑了些寻常稀松的问题问了几句,最后才问道,“说来挺奇怪的,你们这屋里还挺凉快的,是开了空调么?”
跟周羽聊了一通,陈香梅觉得心情轻松了些。这几天因为家里办白事,她这个女主人跟陀螺似的连轴转,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周羽这么一问,她才发现不对劲来,“哪能呢,以前这屋里又闷又热,人走的时候还担心呢,要做好些天的法事。周老师你现在这么说,我才觉得奇怪。”
突然一阵风吹进屋里,卷起火盆里的灰打了好几个转,几人听了周羽的话后忍不住往深一层想,此时仿佛屋内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不禁觉得背后发寒,谁都想到了神神鬼鬼的方面,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再往下细想。
见众人生了疑,周羽也不点明,打了个哈哈,“那还怪好的,不用开空调也这么凉快,省电费。”大家听他这么说,只觉得他心真大,又觉得可能现在年轻人不懂得这些。
“不知道是贵亲离开,方不方便让我去上柱香以表哀思。”周羽想去灵堂看看,他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也不忍心看陆家平白无故出事,并且尸煞一旦形成,遭祸的又哪里止陆家一家,怕是整个盘云镇都不得安宁。
这儿大多数人家的祠堂都修在家中后院,只是大小不同,陆家也不例外。“是小虎的奶奶,老人家平时身子骨挺硬朗的,也没病没痛,还能下地干活呢,结果说走就走了。”陈香梅跟周羽说着,上了年纪的老人能不受病痛折磨寿终正寝倒算得上一件喜事,可是陆奶奶也只是将近七十,这样看来倒显得蹊跷极了。
后院停着一口棺材,而陆奶奶的尸身则停放在灵堂中央,旁边有两个穿着黑衣的汉子在烧纸钱,身上沾了不少白灰。灵堂里昏暗得厉害,只能靠着从门口照进的光视物。
周羽点燃了三支香,在灵前恭敬地鞠了个躬,抬起头望了一眼,端倪毕露。陆奶奶仙去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身上看得见的地方也出现了尸斑,然而空气里弥漫的只有香烛的味道,半点尸体的腐臭味都闻不到。
逝者仿佛只是睡着了,脸上一片安详,可是周羽却能看见眉心处笼罩着一团青黑之气。
周羽心里叹了口气,陆奶奶的头七那天只怕要出大事。
上完香又跟陆家人寒暄了几句,周羽便将陆小虎拉到一旁,递给他一枚铜钱,交代他悄悄放在陆奶奶舌头下面,这是镇尸钱,可以暂时压制尸煞的形成。
陆小虎看着手心的铜钱,瞪大了眼睛,对周羽交代的事情感到不解,好端端的,怎么要他把这东西放在他奶奶嘴里?周羽见陆小虎满脸疑惑,揉了揉他脑袋,轻声说道,“说来话长,不过请你相信老师,可以吗?如果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天吧,明天来找我,我会跟你说清楚的。”
“到时候你按我说的做之后,再煮两个鸡蛋将手滚几遍,不要怕烫,完事了不要吃,放火里烧了就好。“周羽怕陆小虎又会被煞气缠上,“还有今天给你的符一定要贴身放好。”
送走周羽之后,陆小虎握紧手中的铜钱,忍不住看向祠堂,四个角落里各点了一盏油灯,不知道是不是光线过暗的缘故,他似乎看到奶奶的身体在呼吸,不禁吓了一跳,大概是心理作怪了,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按周老师说的去做。
想起接连几天的浑浑噩噩,陆小虎心里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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