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乌鸦

　　大楼格局规整,看起来和中心地段的写字楼没什么两样。太阳西斜，时间来到下午六点半，楼内的灯光跟着钟表的指针全部亮了起未，原本昏沉的夕阳被驱散，大楼显得富有活力。
　　巨大的落地式玻璃幕墙后是个面积并不算大的隔间。隔间和大楼内的其他隔间并无区别，米白色的天花板，加装了隔音板的米黄色墙壁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一看就十分舒适的床。柔和的音乐从播放机里流出，整个隔间在明亮的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
　　床上躺着一个少年，浅棕色的头发微卷，陷在洁白松软的枕头里。少年看上去睡得很沉，与头发颜色相同的睫毛覆在眼眶周围，被子搭在他头部以下的身体上，比起睡着后会被弄乱弄皱的被子，更像是一块裹尸布。
　　床边围着几位略显疲惫却又充满干劲的女性。她们穿着白色的工作衬衫，像是都市白领。
　　“最后确认一次。”站在中间的，看上去精明干练的女人向身边的人搭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床，“工作都完成了对吧?新人在现实世界的情况汇报上去了?”
　　“是的。”有人回答。
　　"徽章申请下来3吗?"
　　“在这里。”
　　那么看来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一个徽章被几人取出，鹿头形状,灰乎乎的，看着很脏。一个人拉下少年身上盖得过高的被子，将徽章熟练而郑重地别在了他露出的领口上。
　　微章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棕红色。
　　“醒醒，孩子。”为首的女人轻拍沉睡者的肩。
　　少年应声睁开了眼睛。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得一滞。
　　浅色的睡孔总让人联想到异类。而少年这双蜜腊色的眼睛清澈得像“昂贵”这个词本身，像是来自比人类更洁净的生物。
　　“这是哪里。”睁开双眼的少年用平静的语气问出了第一句话。在为首的女人反应过来,开始了她的工作。她保持着与少年不远不近的距离，用温柔，催眠的语气说话。
　　“这里是阿白提斯中枢站，我们是中枢站的员工，是专门来为你解决疑惑的。首先感谢你没有像其他刚醒的人一样大吵大闹，这让我们的工作简单了很多。现在你可以问你好奇的事了”
　　少年年一动不动地安静了几秒,他努力回忆着有关自己的事。图腾，仪式，族人，猎物，海，潮湿的风，他全部记得，但是……
　　“名字。我忘记了我的名字。”少年问出了自己唯一忘记的，有关自己的信息。
　　“你的代号是…” 女人从口装中取出一张层层叠起的长条形纸张，一行行看着，时不时将纸展开。十几秒后，女人停止翻看，重新与少年对视，“莫奈。你的代号是莫奈。”
　　“莫奈”这两个字没有在少年心中激起任何熟悉的感觉。少年微微眯起眼:”这不是我的名字。”
　　“这当然不是你曾经的名字，莫奈。”女人笑着说:“这是正神赐给你的代号。你未来不再需要你曾经的名字了，代号更能使你融入中枢站这个大家庭。”
　　被赐名莫奈的少年仍然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正传来风格未知的音乐的块状物。他对整个房间的器具都十分陌生，他一直生活的岛上没有这些东西。他有很多疑惑,但还是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询问。
　　“我为什么在这里。”莫奈用陈述的语气问出问题。
　　"可怜的孩子，因为你死了。”女人的声音里流露出真诚而适度的悲伤:死掉的人的灵魂一般会消散，但你不同，我们不同,我们被正神选中，灵魂进入阿白提斯中枢站，投身于维护人间稳定的高尚工作中。”
　　“我死了。”莫奈眨了一下眼。
　　“是的。”
　　“那么，高尚工作指的是什么。”
　　女人对眼前的人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这件事感到有些意外，却也保持着自己回答者的姿态，解答了问题。
　　“你现在是一名实习情报员，当你成为正式情报员后，你会进入各种布景中，完成中枢站给你的任务。只要完成这些任务，人间就会变得更加稳定，安全。具体事项等你完成任务就了解了。”
　　莫奈又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干脆地问:
　　“我的信徒和族人在哪里。”
　　女人的神色明显一顿,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发生了微妙的偏移。另一位工作人员在女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女人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莫奈，我们知道你生前是一个较为落后的岛屿上的居民，而且还曾经误入歧途，担任了那座岛上一个邪教的主教一职，但既然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正神原谅接纳了你。”
　　女人的眼神十分复杂，恐惧,担忧,但莫奈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出看来她真的很想帮助莫奈回到正轨上。
　　“我是龙的传话者。”莫奈决定拒绝善意。“注意你用的词语。”
　　女人对莫奈的反应并不惊讶:“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孩子。”
　　另一间房间里，另一个类似的场景正在发生。一位工作入员将灰灰的徽章别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随后，徽章唰地一下变得漆黑。
　　几个工作人员立马变了脸色。为首的人对身边的人说:“是个黑鹿，记下来。”
　　床上的人并未睁眼，而是闭着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转过背去,眼看就要换个姿势继续睡了。
　　“喂。” 工作人员用手中的笔戳了戳这个懒汉:"别睡了。”
　　“啧啧。”床上的人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发出不知是舒服还是烦躁的咂舌声:"滚滚滚。我还困着。”
　　"先生，别睡了。”工作人员有些无奈,极不情原地用手推推对方。
　　也许是推得比较用力，也许是“先生”这个冷冰冰的词惊醒了他，床上的人终于清醒过来。他皱着眉头缓缓从被子里坐起来，边动边说:"哎呀,知道你们警察也不容易，但能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高三生?我还以为被拘留了之后早上能晚点起，结果.... 哈?”
　　“先生”终于发现这里不是自己昨晚入睡的那个逼仄的拘留所单人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充满疑惑的音节。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工作人员用尽量温和的声音提醒。
　　“呃，行吧。”床上的人不安地挠了挠黑色的乱发。
　　“好的。这里是…”
　　“先等等,请先等一下。”床上的人抱歉地笑了一下:“能不能先关了那个，呃，像蚊子叫一样的音乐?或者几位帮忙换个得劲儿点的音乐?”
　　工作入员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转身关掉了播放器。婉转的钢琴曲消失了，空气陷入了委屈的沉默中。
　　“谢谢，好多了。”床上的人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工作人员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嘴角的笑容倒是礼貌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我还挺喜欢这里的,不仅床很舒服，香氛的味道也很好。”
　　为首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谢谢夸奖。这里是…”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这个床摆的位置。床头为什么不靠墙啊?还怪没安全感的。”
　　“...多谢反馈 ，我们以后会加以改进。言归正传 ，这里是阿 ...”
　　“诶，话说你们有我的身份证件吗?我忘了我叫啥了。这算失忆吗？但我还记得其他事…”
　　“先生。” 工作人员忍无可忍了。，“你，能听我讲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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