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

　　老张干外卖员十年了。
　　脸上满是岁月风吹雨打的痕迹。
　　尽管才四十多岁，但是奈何不住脸上的皱纹肆意疯长。
　　他笑起来很和蔼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老头。

　　今天接了十几个单子，一单只能挣两块钱。
　　但就是这样，他用这些年的努力供了两个儿子。
　　大儿子工作了，跟老张说自己创了个小公司，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儿的，还娶了个媳妇儿，但还没有孩子。
　　小儿子在读研究生，他总在电话那头听着小儿子诉说读书累。
　　老张告诉他忍忍就好了。

　　老张的老伴是小儿子难产去世的。
　　所以拉扯两个儿子挺不容易的，邻居都知道，有热心肠的会给老张送两个鸡蛋或者自家吃不完的蔬菜。
　　老张都笑着回应他们说谢谢。

　　今天老张照常接单送外卖。
　　走道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那里有辆黑色宾利闯红灯。
　　撞了老张。
　　老张就记得嘴里鲜血的味道，好像还有一课牙被撞没了。
　　因为感觉嘴有点漏风。
　　再后来又好像听见路人有的哭，有的叫，还有120的声音。
　　一路上老张梦见了好多，怎么和老伴相识的，怎么结婚，甚至是结婚上用的手捧花的样子。
　　还有儿子们出生时的啼哭声。
　　有一瞬间老张觉得自己好像也在哭……

　　ICU里167号病床的老张。
　　外卖员老张。
　　父亲老张。
　　丈夫老张。
　　仿佛这时老张所以的身份都烟消云散了。

　　他谁也不是。

　　他就是他自己，老张。
　　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有灵魂的人。

　　老张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医生问谁签字。
　　才发现老张的亲属谁都没来。

　　找了警察，给大儿子打电话，大儿子说找老二儿。
　　老二儿说找老大。
　　一个靠自己双手养大的老父亲性命攸关之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来。
　　后来还是老张外甥女来给签的字，付的医药费。

　　人就像一个死结，明明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死亡。
　　那到底是为什么……

　　小时候父母对你的殷殷期盼？
　　毕业后对未来的期望？
　　后来才发现……
　　好像没有一样为自己的。
　　机器停止哔哔的声音。
　　那一刻老张好像终于做回来自己。

　　他还是死了，死在了那个冬末春初。

　　俩儿子要了一笔钱，向那个宾利车主要的。五五分。
　　把老张的家产分了。
　　其实也没啥，一套老破小的房子，一张床，几张家具。
　　还有那个养家糊口的摩托车。

　　老张的房子卖了，家具卖了。
　　唯独摩托车没卖。
　　车破的连收废品的都不要。
　　最后还是老张外甥女买了下来，说想老张的时候想看看。
　　俩儿子还笑老张外甥女傻。

　　可他俩才是最傻的。

　　父亲没了。
　　老张的葬礼上亲戚也没来几个，俩儿子都到场了，还有外甥女，剩下的都是一下不足轻重的亲戚。
　　好像就是走个过场。

　　大概过了一年吧，二儿子给老张扫了墓。
　　也不知道二儿子想什么，放了一束菊花，什么也没说，摸摸照片上的老父亲，然后……
　　随着城市的人流走了。

　　那之后大儿子来过几回，也是什么也没说。
　　到是老张外甥女每次来都说个滔滔不绝的，哭花了妆才肯走。

　　老张就像滴水，来了没人知道，走了没人纪念。
　　挺好。
　　自己不也挺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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