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演技

　　01
　　季白野在宴会上打人了，抡起酒瓶把年过五十的陈笑达当场砸了个头破血流，砸完了还不甘心，又扑过去动拳头，压着老家伙揍，双目猩红。
　　也就几秒的时间，等旁边各个一身珠光宝气的人反应时，陈笑达已经被揍的蜷缩在地上疼的嗷嗷叫“救命”。
　　“干什么！”
　　“保安，快叫保安！”
　　“快来个人拉住他！”
　　“要死，这小子发酒疯了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
　　季白野酒量不好，但是酒品向来不错，偶尔喝多了只会两眼一闭或闭目养神不理外事，或倒头就睡。发酒疯这事，他干不来，也没干过。
　　他是喝了酒，也打了人，但是他不承认自己是在发酒疯。
　　有人冲过来拽他，来了三四个人，拽着胳膊、脖子、腿，才把他的手从陈笑达身上掰下来，将人拖远了。
　　保安过来拽着季白野，拽的他西装褶皱，领口歪斜，打了发胶的发型也乱了套，像个故意来撒泼的。
　　旁边身光景靓的艺人、明星、圈里有脸面的都赶着去扶陈笑达。
　　“陈导，你流血了！”
　　“先去医院，别耽误事！”
　　“快来个人，都愣着干什么！”
　　一群人稀里哗啦地乱叫嚷，还有人抽空喊了一嗓子“完了，顾总来了！”

　　陈笑达年过五十，龅牙因为常年喝酒被熏的乌黑，秃顶，一双眼睛往外凸，看人的时候喜欢上下看，打量着，打量完了心里估算着用处和价值，再说话。
　　季白野刚进宴会时，陈笑达就那么打量着他，打量了两分钟，笑眯眯地说，“这年轻人长的漂亮。”
　　陈笑达不是第一次见季白野，也不是第一次夸季白野长的漂亮。
　　早在两年前，季白野仗着家里有钱有势，让家里人又是花钱又是托关系，刚进圈资源就好到让人眼红，基本上没有他拿不下的资源，只有他看不上的。
　　陈笑达拍了二十多年的电影，是圈里颇具名望的老人。这个人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拍商业电影还算在行，能赚不少钱，也受资本喜欢。所以，不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跟着他拍电影，特别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得益于家里，季白野第一次拍电影就是跟陈笑达合作，在他的电影里演个男四号的角色玩玩，那会儿陈笑达就一直夸季白野漂亮，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陈笑达忌惮季家，没有现在那么露骨、猥琐，也不敢。
　　季白野不会演戏，毫无演技可言，心里也没拿演戏当回事，去了也只是闹着玩。
　　有时候拍着戏，拍了五六条陈笑达都不满意，一直没达到他要效果。
　　要是换了别人，陈笑达高低骂半天，但是换了季白野，是忍了又忍，最后没办法，只能改镜头改语言，让季白野拍起来还有点那么一回事。
　　季白野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那张脸了。但凡季白野鼻子歪一点，眉头高一毫，陈笑达都没这个耐心拍他。
　　陈笑达在季白野那儿窝了火，转头就往别的演员身上撒，没少指桑骂槐。当时剧组的人，甚至都不恨骂人的陈笑达，全恨季白野去了。
　　最后，陈笑达几乎是哄着这位大少爷拍完了整部电影。
　　电影是拍完了，但是陈笑达对季白野那点心思一直没断，但他又没那个胆子，之后自己去找了几个跟季白野长的七八分像的年轻人回来。
　　陈笑达私生活是出了名的乱，他家里的老婆也不敢管他的事，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网上有人看到了相关八卦新闻，也只当笑话看，后续的事也没了消息。

　　如今季白野家里破产了，落魄了，陈笑达对他的忌惮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点心思又回来了，心道，替身到底是替身，还是这个正主最漂亮，腰细腿长屁股翘，哪里是之前那几个能比的。
　　他现在敢光明正大地叫他过来陪酒，摸摸屁股揩揩油，露骨的视线在季白野身上打着转。
　　季白野这身段，可让他馋了好久。
　　陈笑达又暗示，“最近有电影在准备开拍，你要是想来，晚点来找我，我们好好聊聊。”
　　陈笑达那双往外凸的眼睛往季白野身上扫视着，像一条毒蛇，激的季白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季白野脸冷，眼神也凉，家里落魄了，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客气疏离地说，“可以改天约个时间谈。”

　　陈笑达最讨厌的就是季白野这种脸色，扭头跟旁人说，“看，还年轻呢，给机会了也抓不住。”
　　“是啊。陈导的电影能学不少东西，多少人想进去，你这可要好好想清楚。”
　　以前的季白野被保护的好，这种冒犯和轻视他从来没见识过，如今见到了，也不过如此。他自知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一两句难听的话就能刺激到的。
　　“陈导，我们之前合作过，现在的我怕还是不能达到陈导的要求，希望以后会有合作的机会。”
　　“你不要觉得你还年轻机会大把，作为过来人，我提醒你一句，有些机会，十年甚至二十年才有一次，错过了一次，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放心，我还能活三四个二十年，您可就不一定了。”
　　陈笑达脸色难看，凸出来的眼睛收回去，改为斜视。
　　季白野一点没有要低头的意思，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没管陈笑达脸色如何，转身就要走。
　　他本不应该来这种地方，但是他还是要来，不光要来，还要捯饬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来。他把腰板挺的笔直，脸绷紧，神情保持从容，不会让人轻易看了笑话。
　　那些看戏的、轻视的、质疑的、刀一样的眼神，别想干倒他。哪怕是要离开这个圈子，他也是自己离开，不是被别人逼着离开。

　　陈笑达要开口骂人，旁边的人劝住他说，“一会儿顾总就出来了，别跟他一般见识，要吵起来了，顾总会不高兴。”
　　“就他这脾气，早晚害了他自己，等以后翻跟头了，他自然会知道自己错了。”
　　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不能随意撒泼。况且，这地方人多，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不能因为一个小子，当众丢了脸面，便把那口气暂时压下去。
　　但是陈笑达又见不得季白野就这么像只天鹅似的仰着脖子走了，一点意思没有。
　　季白野看上去那么高傲，那么无所畏惧，似乎就没有他要害怕担心的事。

　　这时候，陈笑达忽地说起以前的事来。
　　“董恩桥是你妈吧，她可比你懂事多了。那可是二十年多前的影后，但是在成名前也跟你一样倔，不过后来嘛，还是该找人聊天找人聊天，聊的也懂事。之前你爸还在，我碍于你爸，一直没跟你提过，其实我跟你妈关系一直挺好，这事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你爸都不知道。按理说，你叫我一声叔叔也是应该。”
　　见季白野停下来没走，后面的陈笑达得意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又说，“你跟你妈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都很漂亮，特别是两条腿又白又直，那腰比手掌还细，她当年可勾了不少人——”
　　季白野喝完了一杯酒，往旁边放酒的桌边走，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注意力都放陈笑达身上，也听着他讲那些陈年旧事。
　　董恩桥是谁，在场没见过也都听说过，那可是二十多年前，在美女帅哥如云的娱乐圈，被封为“第一美人”的女人。
　　即便她去世早，但她那脸一直没被超越过，近二十年的圈里，都再难找到能与她比肩的美人。
　　一群穿着正装的、礼服的人正笑着，季白野抓了瓶红酒，转身就往陈笑达头上砸过去。
　　轰的一声响。
　　都还僵着没反应过来，季白野就扑过去动手揍人，一拳比一拳力道大，似乎真要把人往死里揍的意思。

　　季白野被压着被扯着四肢，动弹不得，此时耳边轰鸣的厉害，头顶的水晶吊灯的光在晃着他的眼。他这时才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醉了，在发酒疯。
　　人堆里自觉闪出一条路来，季白野抬眼往前看，隔着那么多人和那么亮的光，一下就看到了顾闻西。
　　季白野一直不知道怕是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把谁放在眼里，谁惹他，他就刚回去，没让自己受过委屈。就连他爸娶了继母进来，面对继母的刁难，他也没让自己忍过一口气。

　　但是这会儿，他看着顾闻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不挣扎了，像离岸的鱼突然回到了水里，忽地沉到水里平静下来。
　　那人不近不远地站着，三十出头的模样，比记忆里看着年轻很多，穿一身西装，没打领带，一双眼睛平静地看过来。那是今晚宴会的主人，也是在场的人当中，话语权最大的那个。
　　季白野没怕过谁，唯独怕这个人，如同天性本该如此，就像老鼠天生知道猫不好惹。
　　季白野心里是怕，但眼睛一直没从顾闻西脸上挪开过，就这么直直地望着，既固执又带点酒疯。
　　最后，还是顾闻西先开口，“滚出去。”
　　就一句话的意思，季白野也听到了。他站起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保安甩开，重新整理了衣领说，“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季白野顶着所有的视线走了，陈笑达还被人搀扶着，站在旁边一边瞪眼一边嘶嘶叫疼，头破了，半张脸都淌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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