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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珠
夜雨惊寒,街巷寂寂。
咚~~咚!咚!”,打更人已敲过二更,此时的方奇楼却还热闹非凡。方奇楼是浚州的第一拍卖行,不奇不进,不罕不收,能入此楼的物件都是天下至宝,人更是非富即贵。
身圆腰厚,脸上笑意盈盈的骆掌事此刻正在鉴宝台上,他面色不白,眉浓眼削,长相不属憨厚,却既有威严又有狡诈。
他正在用浑厚的声音说道:“各位客官,今晚有万花阁的舞姬登台表演,结束后就是压场之宝的拍卖,大家切勿心急,先吃着糕点茶水,观看舞姿,骆某在这里祝各位都能竞得心仪之宝。"
话毕,便躬身捧手行了一个礼,便伴着座下一片嘈杂,迈下鉴宝台。
接着身姿妙曼的舞姬捧执乐器就登上台,步态生媚,娇容含羞,一曲一舞,悦耳夺目。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并未使得屋子有一丝寒气,舞姬们身着红色羽纱罗裙,在台上舞的活色生香,座下看客不免呆了眼,一时寂然,只听得舞曲声。
曲过大半,门扉半开,偏身走进来的一位身形颀长、风姿泠泠的男子。
他解下靛青缂丝披风旋即被小厮接过,内里着月白锦衣,墨黑长发用鎏金彩玉发冠束起后纤云般疏疏垂至腰不好,面方白净,眉秀眼深,鼻梁挺拔清瘦,唇若含丹,容貌清俊至极。手中拢着一只珐蓝石榴花纹手炉,食指轻轻的敲打在炉盖上。
他走至楼梯处却没有上楼,立于台侧观看台上歌舞。红纱翠幔,袅袅婷婷,柔举媚姿,娇娥凌波。方奇楼歌舞竟也这般出色,当真是纳宝之地。姜洵璟心里不免想道。
未看些许,洵璟便上了楼,顺着二楼的看台隔间走到了最中那间,现下里面却已坐了一人,是神锋将军府的小公子孟凌,他双目皎皎,痞态稍显,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不失俊俏,添了一份邪魅。
他偏头看向洵璟扶了身旁的一张椅子,旋即在旁倒了一杯茶。白玉瓷杯上飘着徐徐茶氲,杯中清滢潋滟。
“今日家慈突感风寒,她病中不得出,我在家中陪她,所以晚来”。姜洵璟说罢,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初闻茶香清浅,入口细润却还有几分清冽,茶汤入喉方觉香灌满腔,“今日这茶倒是不错。”
“这是新拍下的君山银针,就等着你来尝鲜了,那骆老头说是谷雨后新出的,现下除却我这只有红墙中才有的喝了。”孟凌接道。
“今晚所得就是这茶?现下既入了我的口,你该拿何物博花漪仙子一笑?”花漪仙子是毓芳楼的楼主,毓芳楼多出美人,是无数江湖才子的梦中乡,同样也是氏族子弟心往之地,而其楼主更是貌美无比,艳压群芳。姜洵璟自是晓得孟凌早已对楼主思忆万千,每得宝物都要拿去博美人一笑,于是问道。
“今日都是些书画茶道啥的,花漪定是不喜,也不知压场的东西……。”孟凌看向楼下,此时歌舞已接近尾声,看客与买家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我今日岂不白来。”
“也不算白来,这一口茶可亏不了姜大公子!”
……
台上歌舞完毕,骆掌事端着一方黑檀木盒走至台中,此刻无需噤声,座下便已安静至极,众人目光汇于其手中木盒。
木盒开启,稍一开口,便有莹光溢出,待到盒子大开,显露内里时,流光溢彩的两颗珠子豁然映入眼帘,约摸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珠子圆润细滑,光泽莹莹,却不晃眼,多彩纷呈,却雅丽冰清。
接着小厮接过木盒,端着珠子供给座下客官便于掌眼。
骆掌事笑道:“各位有幸,能观此珠,此乃螺珠,产于洛海之滨,世上皆知珍珠,却不识螺珠,是因其难求难遇,更难得。熟客也知螺珠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本楼了,但作为压场的也仅有此次,这螺珠的成色今日你们当见,也属一大幸事,而好事成双,如此品质的螺珠却有两颗出现在我楼,也是本楼的荣幸。”说罢,两颗螺珠辗转看客眼帘后,又交还于骆掌事手中,他一手端举木盒,另一手伸出五指,声如洪钟般说道:“好事成双,好珠当对。这双螺珠,五千两银子起价。”
“哎,洵璟,你说那珠子当真那么罕见珍贵,值得五千两起步了?”孟凌一只手杵在桌上手腕处抵着下巴,眉目挑动,另一只手搭在椅桌子上,手指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盘中几块糕点。
“当朝皇后有一颗螺珠,在宏维八年所得,也是产于洛海,是汐国纳和献宝之物,皇后甚爱此珠,镶于凤冠,冠绝天下,当得百冠之首,珠光绚烂,当得百珠之锋,皇后那颗不过一寸,而这的两颗都是一寸半左右的。”洵璟开口,声音不急不缓,清和纯澈。
楼内灯火珊珊,座下宾客已嘈杂纷纷,有和旁人高谈阔论,兴至时眉飞色舞,有作思索状,目光沉沉,缄口不言,也有竞物的……
“六千两!!!”一大腹便便,身着红锻锦衣的男子喊道,他出自浚州斐家,斐家出了一位太后,一位皇贵妃,正是皇恩新宠,脸上横肉飞甩,看这“雍容华贵”的样子,就知是贵妃的弟弟斐豹。
他一双眼本就小巧且瞳色极黑,奈何脸盘太大,远远望去就像馕饼上点了两滴豆大的墨汁。皇贵妃俏丽妍妍,深得皇宠,倘若二人站在一块儿,很难料想到这是一对姐弟。
“皇贵妃与皇后素来不和,这斐豹定是要拿下这珠子给贵妃去压皇后一头呢。”有人窃窃语。
“六千七百两!”……
“八千两!”……
“我出九千两!”……
“一万两!”……
………………
螺珠难得,竞相争拍的人不在少数,随着参拍的人越来越多,价也抬高不少,热闹不息,呼声不断。
“阿凌,这双螺珠我要了,改日我拿一支点翠珍珠红珊瑚发簪予你。”洵璟偏头看向孟凌说道,却见他斜倚在圈椅上,他整日就副随性散漫的样子,没坐相,没站相,不重小仪,身为武将之子,好似行为举止上也得处处彰显“武将之风”。
闻言,孟凌斜昂着头,睥着他揶揄道:“发簪赠我?”
付之一笑后又说:“那只红珊瑚发簪可是费了好些时日才寻到,竟拿给我去取悦佳人?变这么大度?”
洵璟不言,对上孟凌熠熠的眸子,启齿:“下月初八是琦安三岁生辰。这对螺珠,刚好一颗做一顶帽子给他,一颗做支钗子给我母亲。”
“也罢了,看在伯母和幼弟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让给你罢。不过现下只看旁人让不让与你了!”说完,孟凌扭正了身子,拿起茶壶为洵璟添上了茶。
…………
经过一番激烈的竞拍,螺珠此时价格已经高至一万两,而出价的正是那斐豹。面对如此高昂的价格,先前参与竞拍的很多人已经不再竞价了,声嚣也渐渐弱了很多,斐豹此刻满脸大汗,不停用帕子擦拭,口中发出重重喘息,却不像是体力不支,他眼中散发着一股精光,盈着笑意。
在他身后是几名仆侍端着几盘灿灿的金元宝,斐家是林立半百的世家。但在宛国拥有这样年限的世家不在少数,但其中能够与斐家争辉的却寥寥无几。
斐豹的爹斐泽旭是当朝太后的胞弟,其女儿身居贵妃,而他现下是宛国的户部尚书,许是占了斐家女人的光彩,斐家除却斐泽旭外,斐家旁支堂兄也在朝为官,家中门生堂客遍布朝堂。
与斐家一样豢养门客,家族壮年在朝为官,家主官运亨通的还有,出了皇后的徐家,出了太子妃的沈家……
当然,一个世家能在宛国国都浚州鼎立,靠的不只是家族女儿。富商出身的姜家,立下赫赫战功的延家,连出三元的杜家……各大家族有的发迹历史悠长,有的是近来新贵,有的是代代传承,也有一时受皇恩拜侯封疆的……
眼见高楼昨日起,未料宾客今日散。君恩流转,怕盛情不再,各大世家娶媳嫁女,互结姻亲,使之血缘相连,同利一心,或成群结队,战线统一,共事一主,他们互相帮扶却又心图打压,恨不得每日上演楼塌宅散的好戏。
经久不息的利往利来,世家大族看似貌合神离,却统一的抗衡皇权。
…………
皇后的徐家和皇贵妃的斐家历来对立,暗地里家中子弟较劲已久,摆上明面来的,便是今日,斐豹千金豪掷要为皇贵妃“珠压”皇后了。
……
此时,已经无人参与竞价了,骆掌事端着木方,看起来耐心十足的立于台上。
斐豹一脸势在必得,看客们不大不小的言语嘈杂纷纷。
“洵璟,再不出手,螺珠就到斐豹那了。”孟凌立于围栏处,望着楼下说道。
姜洵璟站起身,离开了座椅处,扶了扶衣袖,行至孟凌身前的看台,左手抚栏,右手扬开扇面,却未出一声。
突兀的一声“两万两!”让所有看客都大惊一跳。出声的正是洵璟的仆侍牧思棉。
孟凌心知洵璟出手定是要“绝尘”大家的,却不想竟是如此大的手笔,而看向那出手就吓得满堂坐客失言失色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气淡神闲地翩翩摇扇,他想看看这人是不是在故作淡定,于是嘲弄道:“洵璟,你当真是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呀,魄力无人能及,孟某身心俱服,姜大少爷威武,孟某心仰慕之。”
姜洵璟闻言,知晓孟凌又在虚溜地随口说,便转身后立马正襟抱拳,带着一脸凛然道“孟公子客气,然其仰慕使得姜某心惧,不敢受之。”
看他这番作态,孟凌又接着唏嘘道。
“我爹一年俸禄一万五千两,还不及你买珠子花出去的……”……可不想不等他说完,洵璟已经收扇转身,直步下楼了。
孟凌于是不再言语,打算坐回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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