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败华年

　　因五感的逐渐丧失，我已感觉不到五色神石在我体内煅炼的痛苦。只是心中残余的幽愤使我无法忽视，心绪久久难平。
　　我催动了寄存在她嵌金冠里的一缕元识，靠着那点儿残识视人探物。那缕元识被她的气息温养得十分不错，比起我这怨气弥漫的躯壳显得生机勃勃。
　　残识催动，我重拾五感，浓郁的血腥味刺入鼻腔，耳畔响起的是刀剑铮铮碰撞声以及对我此起彼伏的唾骂。
　　一行剑光遽然直击我来，我无力闪躲，便抬双臂交叠以抵挡，任剑光割裂手臂，才好护住盛着神石的躯干。
　　手臂割裂处，溢出的黑气向下沉落，引得部分怨灵争先恐后地来吞噬。
　　“无咎——，你今日若不交出神石，本尊……定与你不死不休！”我听到她的声音因力竭而颤抖。
　　她依旧是那般勾魂摄目的逼人艳丽，穿的也是那件缕金红裙，衣角绣的牡丹开得正如火如荼，青丝用嵌金冠松垮地挽在脑后。
　　相处这许久，我亦知她话里意思。
　　她应是想要告诉我：“权势迷人眼，所见皆为虚妄。唯有我向你捧出的一颗真心依然纯粹，它不曾欺你、骗你！为何你一定要将它碾得粉碎才肯罢休呢？
　　你的往昔卑贱如泥孰人相伴？我知你杀伐孑然，而并非心之所想。可若是连上苍都不肯保佑你，那么就让我来庇佑你吧。”
　　但是她想错了，在我毫不迟疑地吸收补天石的那一刻，就再无法回头了。
　　而我所在意的，也从来都不是权与势。
　　更何况，我这般于苍茫深海中长成之人，即使回头也不看见岸……
　　我驱动着周围怨灵托着我在那群仙者忌惮与惊恐的目光里腾空而起，以便于我出其不意地进行下一步动作。
　　怨灵穿梭而搅成飒飒而过的狂风，掠起她的广袖，似一双微微张开，闲逸地落在身后的赤红羽翼，明媚而张扬。
　　肩负苍生的神女——她生而神圣，光辉永耀。
　　残识的灵力将要消耗殆尽，眼前一片模糊。蒙眬中，我隐约瞥见她凤眼中映出我阴怖的模样。
　　那一瞬，这世间的山河旖旎，星斗璀璨，皆比不得她一身红衣惊艳动魄。
　　只你眼中有我，足矣……
　　我第一次地想要与人辩解什么。
　　我试图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了任何声音。这是我万年以来前所未有的虚弱无力。
　　妖道殊途，今生难求。
　　来世先知，他生无休。
　　此情虚妄，此恨长留。
　　红尘絮果，你知我知，天地悲喜同相知……
　　五色神石终在我体内煅烧完毕。顷刻，五感六识被放大数倍，我清晰地感到神光撕裂了妖身，怨气包裹着的血肉碎片转瞬又化作齑粉。短时间五感的几次失而复得，使痛楚刻进了元识的深处，我只能暗自庆幸妖丹没有被这无上的神力震碎。
　　流光溢彩的神石，抖落了齑粉而直上九霄，最终消失在了戾气重重的黑洞之中。霎时，万丈光芒四射，天穹一片绚烂。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众人眼中的怒火变为短暂的惊讶，他们不觉已松了手中灵器。
　　失去了肉身，妖丹载着我的元识悬停在空中。时光将众人凝滞，在天边荡漾起金色的涟漪。
　　我以法力凝出虚像，想替她理好耳边鬓发，虚无的手指却穿透了她的肌肤。望着她面颊上一抹潋滟的红唇，终是不能烙下一吻。
　　地面开始颤动，尘土四面飞扬，那黑洞周边的戾气也逐渐散去，现出属于九重天的七彩祥云。
　　空中有仙鸟高飞翱翔，轻快妙绝的啼鸣传入我耳，却如夜间招魂的铃一般，催促死亡的降临。
　　我心知自己无法多留了。
　　只是，此生到头……所剩唯有诸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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