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树后面的男生

　　你们坐在阶梯教室扇形听课席的正中位置，你们瘦长娇美的身体已经陷入可以翻动的沙发椅里，你们压榨出所有仅存的想法，伏在桌板上假装奋笔疾书。

　　就在此时，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教室，踩着一双挂满金属徽章的拖鞋，金属的光芒有些冷酷。你们也许会因此再一次地想入非非，也许会从某个地方看到另外的世界。而这一切，正是我精心打造的寓言。

　　一定要面无表情，也不能太严肃，不能肌肉僵硬。对于每个小于45度的头部旋转，都要配合眉头轻皱，以及眼角的上挑。必须在没人注意时，快速检查裤子拉链和全身上下的各个部位。如果发现袖口上有油渍，鼻孔里有鼻屎，就要在第一时间立刻消失，不要留下名字，下次出现时彻底改变自己的发型。

　　我顺利找到一个座位，放松四肢然后长吁一口气。虽然没有掌声，我依旧对自己的表演感到欣慰。讲台上的教授竖起一只肥硕手掌，制止了骚动。他很含蓄地向我表达出厌恶，为什么要哗众取宠呢？

　　关于文明与反文明、现代与后现代的思辨，正从扬声器里不断倾泄。
　　有个女生在几排座位之外盯着我，而且做出各种奇怪的手势。我所有的表演神经立刻重新绷紧，却在内心深处感觉到：我每时每刻，都好像一只上满发条的玩具狗。
　　我挑选出最适合陌生女孩的笑容，我告诉自己：必须高高在上。那个讨厌我的教授似乎有所发觉，突然停止讲课，整个教室里变得一片寂静，于是我的笑容和她的手势，只好暂且放到一边。

　　几分钟后，那个女生悄悄传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我们是同乡，见过面啊！
　　我找出深红色的签字笔，在纸条的右下角画了两个圆圆的点和一道弧形向上的弯，标注上“笑脸”二字，然后举给她看。
　　而我本人一定要面无表情。

　　在任何时候，塑胶球场都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它红绿相间的色调也凝固在脚下。廉价劣质的护具，以及模仿刺青的印花都已经披挂整齐，我满意这样的潇洒。
　　于是奔跑、变向、急停、起跳、后仰、弹筐而出，一粒粒汗珠仿佛掷地有声。我恨不得可以预定这些汗珠的大小、形状甚至温度、速度和运动轨迹。经过科学的研究与测量，当它们出现时，会给每个人带来超强的快感。当然，它们不改变生活。这个问题逾越了思考的范围。

　　一个女生和许多男生在对面的球场里比赛投篮。她清脆、娇媚而且莫名其妙的笑声几乎从未间断。那些男生阴险的表情无色无味，久久盘旋在空中。
　　奇怪的植物在皮肤与心脏之间发芽生长，痒痒的感觉遍布全身，我忍不住走到中场，仔细打量那个女生：淡绿色的宽松篮球背心，短裤已经短得看不见，在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里，她好像有点儿冷，开始在原地跳跃，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她浮夸的胸也因此更加引起我的注意，塞满了瞳孔和眼白。

　　我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穿过球场的网状护栏：
　　“嗨！叫你呢！我是于佳雪，秀莎让我转告你，有空就去找她。”
　　“秀莎是谁？”
　　“秀莎就是李秀莎!”
　　“谁是李秀莎？”
　　“你同乡啊，在教室里你们不是挺暧昧的吗？”
　　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将独自揣摸于佳雪所说“暧昧”的多层含义，以及它千奇百怪的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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