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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失明了
戴白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拽出黑暗的。
眼皮像坠了铅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掀开一条缝,可眼前并没有如期亮起。
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不是深夜里那种纯粹的、能让人安心沉眠的黑,而是像被墨汁反复浸泡过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视野里,偶尔有细碎的光斑飘过去,忽明忽灭,像他昨晚吃泡面时,冲掉的油星浮在水面上的样子,晃得人眼晕。
他僵躺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床单。这诡异的景象让他想起今年开春后那场旷日持久的失眠。
起初只是偶尔几晚睡不着,他没太在意,毕竟二十出头的年纪,谁还没熬过几个通宵。
可后来情况越来越糟,明明身体困得像灌了水泥,脑子却清醒得像被冰水泼过,太阳穴突突地跳,连带着心脏都跟着发紧。
他试过闭着眼幻想,想象自己躺在一片长满蒲公英的草地上,风一吹,白色的绒毛就慢悠悠地飘起来,落在脸上痒痒的,可那片草地总也撑不过十分钟,下一秒就会变成老家胡同口那盏忽明忽灭的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有个模糊的影子总在晃,他看不清是谁,只觉得心慌。
每天能让他睡着的,只有窗外透进来的第一缕天光。当那点浅灰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慢慢爬上墙壁,再漫过他的脸颊时,他才能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困兽,沉沉地栽进梦里。
可这样的睡眠总是短得可怜,往往下午三四点就会惊醒,窗外的太阳正烈,屋里却暗得像黄昏,他坐在床沿发愣,看着墙上的影子一点点拉长,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日夜颠倒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他终于撑不住了。原本在一家花店做店员,每天修剪花枝、包花束,日子虽平淡,却也安稳。
可失眠让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包花时总会剪错枝叶,送花时也记错地址,老板看着他眼下的乌青,终究是叹了口气,让他先回家休养。
他开始跑医院,西医查了脑电图、心电图,抽了七八管血,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医生只开了些助眠的药,吃了没用,反而让他白天昏昏沉沉,夜里更精神;他又去找中医,老大夫摸着他的脉,说他“肝气郁结,心神不宁”,开了一堆黑乎乎的汤药,苦得他直皱眉,喝了一个月,照样还是眼睁睁看着天花板到天亮。
直到今天早上,他从短暂的睡眠中惊醒,才发现世界彻底变了。
他眨了眨眼,又用力闭了闭,眼前的黑纹丝不动,像生在了视网膜上。恐慌像潮水一样漫上来,他下意识地攥紧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一阵清晰的痛感传来,带着点温热的湿意,他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更不是死了。
可为什么会突然看不见了?
他想不通。就像他想不通小时候邻居家的狗为什么突然扑上来咬他的裤腿,想不通大学时小组作业明明是大家一起做的,出了错却只有他被老师训斥,想不通那些平白无故落在他身上的恶意,总是来得毫无征兆。
他尝试着坐起来,身下的棉布床单随着动作窸窣作响,带着体温捂出的热意,还有点淡淡的洗衣粉味——是他常买的那款柠檬味的,十块钱一大袋,能洗很久。
这熟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至少,他还在自己的出租屋里,那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小空间,床挨着衣柜,衣柜旁边是书桌,书桌上堆着没看完的书和喝空的饮料瓶。
他到底怎么了?
脑子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他摸索着往枕头旁边探去。手指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是手机。
他按亮屏幕,指尖传来熟悉的震动,可眼前依旧一片漆黑,连半点光亮都没有。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抖着手,凭着记忆按出房东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张……张叔,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叫辆出租车?我……我看不见了,想去医院。”
房东在那头愣了半天,问清了地址,让他别急,马上就过来。挂了电话,他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真的看不到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他心上。巨大的悲伤涌上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胡乱地挥着手,想抓住点什么,却不小心碰倒了床边木凳上的水杯。“哐当”一声,水洒了出来,溅到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摸索到水杯,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凉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带来一阵清醒的凉意,他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湿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刚才洒出来的水。
不能慌,他对自己说,得先穿好衣服。
出租屋不大,他闭着眼也能摸到衣柜的位置。打开柜门,里面挂着两套换洗衣服,一件是浅蓝色的衬衫,一件是灰色的T恤,都是他从网上买的打折款。他凭着感觉穿上T恤和牛仔裤,扣子扣错了两颗,裤子的拉链也没拉好,折腾了半天,才勉强穿戴整齐。
他又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门锁上挂着的钥匙,那串钥匙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皮卡丘挂件,是他大学时室友送的,摸起来毛茸茸的。
他攥着钥匙,走到门边,拧开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在寂静的房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这栋楼是老式居民楼,除了二楼被房东打通改成了自己的家,其他楼层都是小小的一居室。
他住四楼,平时上下楼只要几分钟,可现在,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他伸出手,扶着冰凉的墙壁,一步一步往下挪,楼梯的台阶磕在脚后跟上,传来钝钝的痛感。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跨过了多少级台阶,直到转过一个拐角,脚下突然一空,他才惊觉,已经到一楼了。
外面的阳光很烈,虽然看不见,可他能感觉到那种铺天盖地的暖意,晒得皮肤微微发烫,连空气都带着点燥热的味道。
他靠着墙,慢慢往外挪,指尖划过粗糙的墙面,那里还留着前几天下雨时渗进去的潮气。
“小戴?”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急促。是房东张叔。
戴白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收回摸索着墙壁的手,背在身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像被人看穿了窘迫的秘密。他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张叔骑着电动车停在他面前,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很清晰。“别动,我扶你。”张叔的声音很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他从车上下来,走到戴白身边,轻轻扶住他的胳膊。
戴白能闻到张叔身上的汗味,还有点淡淡的烟味。他顺从地被扶着坐上电动车后座,双手紧紧抓住车座的边缘。
张叔没多问什么,只是叮嘱他坐稳了,然后发动了车子。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街道上的喧嚣
汽车鸣笛的声音,小贩叫卖的声音,还有孩子们打闹的笑声。
这些声音以前听着只觉得嘈杂,可现在,却成了他感知世界的唯一途径。
他闭着眼,任由那些声音钻进耳朵里,心里却空落落的。
到了医院,张叔扶着他走到门诊大厅,跟护士说明了情况,又塞给他几百块钱,说先交检查费,不够再跟他说。
戴白想推辞,张叔却摆了摆手,说:“赶紧看病要紧,我还得回去看店,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护士扶着他去做检查,冰凉的仪器贴在皮肤上,医生的询问声在耳边响起,他一一作答,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检查做了很久,他坐在诊室外面的铁质长椅上,能感觉到椅子传来的凉意,还有旁边人偶尔投来的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他身上。
“戴白是吧?”
一道清亮的男音在他面前响起。他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还是习惯性地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各项指标都没什么问题。”医生的声音很温和,“不过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我晚一点会和专家们讨论一下,你今天先住院观察吧。”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护士扶着他去病房,一路上能听到很多声音——脚步声,说话声,仪器运行的滴答声。那些声音像是被一层塑料薄膜隔着,听得不真切,却又无处不在,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被隔绝在这个热闹的世界之外。
他被扶到病床上,摸索着盖好被子。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带来一点安全感。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觉得很累。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白色的枕头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湿痕。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很多画面
小时候妈妈牵着他的手,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大学时和室友在操场上打篮球,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空气里都是青草的味道
……
那些画面明明那么清晰,可现在想起来,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在这种混沌的情绪中睡着了。
梦里,他还是站在一片黑暗里。四周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往前走,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能站在原地,像个迷路的孩子。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光。
那点光很小,像一张白纸上不小心滴上的墨点,却格外醒目。他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他,朝着那点光跑了过去。
越跑,那点光越大。
渐渐地,它像一滴墨滴在水里,慢慢晕开,吞噬着周围的黑暗,形成一个圆形的光圈。
光圈里不再是单调的白,而是像彩虹一样,散成一块一块不同的颜色,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突然,周围的黑暗像镜子一样,“咔嚓”一声碎了。
无数的碎片在空中飞舞,白的、黑的,相互交织,像一场盛大的烟火。
他站在碎片中间,看着那片刺眼的光晕,想看清里面有什么,可眼睛却被晃得生疼。
就在这时,意识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猛地抽离又迅速回笼。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旋转,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当他终于能稳住心神时,发现自己动一下都很艰难,像生锈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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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这里是新人“搞电的小透明”频道!
本人超级喜欢喝酒
写的文大多数都是边喝边写的
嗯,我也不打算申请签约了,在这里留一个我的生活的小痕迹吧
来看文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先在这里给各位干一个!
好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