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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没有房子,独自晃荡在街上很久,我幻想着住进一个耗费大工程建造的豪宅,可白日梦是最无用的。我试图邀请一些人来和我一起建设,可工人们都走了。我不理解,为什么我支付的薪水没法达到他们的要求,就像永远没法实现甲方意愿的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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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房是个兼具技巧和艺术的活,你怎么就在两者兼具的同时挑了一个最烂,区龄最大的小区?”那边满是不可思议的尖锐声音透过扬声器传过来。
“哦,还好。没事我挺喜欢的。”我熟练地让自己的话在将毒舌味挤回嗓子眼巢穴的情况下染上温和笑意。
心道:“本来还没觉得,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愈发觉得自己眼光好了。”
我把伺机要往脑洞外面钻的话拿着铁锤狠狠抡了几下砸回洞里,我知道他的本意并不恶毒,也并没有要反唇相讥听不懂好赖话掩饰我的恶毒,只是习惯了不去和人触发争吵前提的警报。
那能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觉得你还是缓几天,能跟你爸妈多沟通就沟通一下,你来离家出走这么一招,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离家出走?或许是吧。”实际上我很厌恶这个词,但理智又克制我并不应该把愤怒发泄在他身上。
我并不能要求一个家庭幸福美满的人去共情我这种家庭的难堪,这不合理也不合适。更何况,这种事说起来就像缠不完的毛线球。因为说得凄惨委屈浓度不够高而把自己遭受过的糗事一件件罗列出来让人共情,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事件。
离家出走这个词听起来多少带了点意气用事的感情色彩,有的人筹划离家出走用时一秒,我筹划离家出走却耗费了十几年。
“当下的我只有一种想法,终于逃离这个傻逼家庭了。”我愉悦地眯起眼睛。
“oh my gosh,你这形容,听起来还是挺疯狂的。”我听到他在那边拍了一下脸,皱着眉将手机拿远了点。
疯狂?这两个字有一天竟然会被形容到我身上,我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现在Peter Parker的蜘蛛侠外衣被他亲手赠送给我,一瞬间竟然有些胆寒和恐惧。
“没办法,房屋租赁合同我也跟房东签了,现在反悔也来不及。”
给某位对我去处担忧的朋友打完电话后,我看了眼通知栏的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7月1日上午9:32分,而眼下我正站在林圩小区3号单元门前,我重重喘了口气,当然这并不来源于行李箱带给我的疲惫。我是一个喜欢轻装出行的极简主义者,行李箱里除了必需品,不会装过多精致的无用品。
至于喘气的原因,目前的我并不能完全诠释它的含义,也没心思耗费在纠结这件事上。眼下我只觉得我简直是自由赛的王者。
在上楼之前,我将小区内肉眼可以抵达的地方又看了一眼。
租房之前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并不高大上的小区,不论是从区域位置,装修标准还是小区容积率,都不足以达到高档小区的标准。
小区中的有些烂损废弃苟延残喘的楼房就像被遗弃在大楼窟窿眼里苍颜白发的老人,不过出于我对自己懒癌晚期的清醒认知,不带电梯的几栋楼都被我提前排除了。那几栋楼居然也没有人住,想到这我不自禁笑了起来,看来我和大家还是有很多默契的相同点。
想来很奇妙,虽然每个人在审美,雷点还是性取向以及所谓“价值观”上有很大差异,倒是在犯懒这点上有种诡异及不可言说的默契。
小区内设施虽然没有被妥善修葺,并不精致,但好歹也是老麻雀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从小区门口进来就三三两两一堆随处可见的老头老太太带着孩子扎推玩,恐怕是比老年活动中心的还要多出几倍,不过即便这样,小区里还是能呈现出一种安详佛气的垂暮老人态。
不过正好,我就是冲着这点来的。
老人占比多的地方,我会比平时更加放松舒展,很难摸清这是什么心理。
我提起行李箱进了楼,电梯在最高层十二层,我摁下按钮安静等待,心脏剧烈收缩富有律动地撞击着锣鼓,已经在幻想我的另一位合租室友给我开门的场景。
我还没见过他,听房东说,他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我对画家的外貌意识还停留在满脸胡茬的老头形象,房东说他年纪有些大,那等下这位艺术细胞发达的老人家开门是要怎么称呼。
“你好,hi,吃饭没有,爷爷好……”我模拟着场景提前练习。
“咣当——”电梯门毫无预兆地开了,我眼睛还没聚焦过去就发现里面站满了人,正往外走。
我“噌”地把手收回来,故作很忙地挠了挠头捣腾脑袋上其实很安分的鸭舌帽,心里的锣震得脑子发懵,昏着头进了电梯,心想还好戴了口罩,没人能看见我那一瞬间局促的表情,不过她们刚才一定是瞅见了我的糗样盯着我跟看猴子一样打量。
门“咣当”一声关上后,我就觉得羞耻也被和我一起关在只有我们两个的密闭空间里了,登时短暂放下戒备,眼睛跟雷达一样搜索好久手指才果断摁下八楼。
分明没有瞎,我却每次找需要的按钮都要费些功夫,电梯里没有人还好,有人在的话我是会有巨大的羞耻感的。于是,心里暗暗将做电梯按钮设计的人骂了两句,由于不解恨,我又在手机上抠了字给朋友发过去。
发送键摁下去后我顿时心里一顿舒爽。
站在门口,我敲了三下门就站在门口安静等待,半晌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我有些拘谨地朝着还没露面的那道门缝招手,露出我一贯拿手的真诚式微笑:“爷爷好。”
那道门缝逐渐变宽,里面富有神秘色彩的室友也逐渐明晰地站在我眼前。
戴着贝雷帽,留着及肩的黑色蓬松小卷发,脸小得出奇,眼睛应该是脸上最争宠的部位了,典型的欧式大双,非常漂亮,下半张脸小巧精致。不夸张地讲,第一眼我以为自己见到了活的油画。
这时掩饰不住的狡黠挂在一张故作无辜的俊脸上。
“……”我一时间没缓过神来,对他的性别产生了极为模糊的甄别,但第一时间并没有将我的判断说出口,随意称呼别人的性别会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女、男男生?不是老人?那房东干嘛说是个年纪大的租客?就在刚才,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叫了他爷爷。
反应过来时,我心里对漂亮男生过敏的羞耻虫狠狠在我心脏上剜了一口,脸色登时红了起来,那一瞬我竟打起了退堂鼓,想到要跟这么漂亮的男生共处一室朝夕相处,我不免有些紧张。
他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也怔楞住了,很快回过神来后一手接过我的黑色行李箱拉到屋里,我摘下口罩将帽檐往下扯了扯,有些被动地跟着进屋。
刚一进屋,我就嗅到客厅里淡淡松节油的香味,闻起来像松树的气息。接着就看到客厅里挂着的几幅油画作品,很惊艳,我并不能从很专业的美学角度鉴赏他的作品,只是觉得视觉上给了我很大的冲击。想要私藏一副挂在我的卧室里的冲动油然而生。
理智告诉我自己,不能白嫖。
我上前去要拿从他手里拿过行李箱,庆幸他没有刁难我,很愉快地递给我任由我自己发配处置了。
“你叫彡吔卜?”他望向我,眼睛在我脸上不知道搜索着什么,眼睛里竟然有了满意的神色。我敏锐察觉到有窥探的欲望在他的眼睛里发酵,虽然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盯着我。我总觉得自己在别人眼睛里的样子,无论是说话作态都很蠢笨。所以我很多时候在公共场所都会先行预料勾画出自己的言行举止后才开始行动,以免自己出什么岔子被人当了笑话。
但出乎我意料地,我并不反感他这样。
“是的,你就是原咖?”我不由自主神经紧绷着,好像上紧了发条等待爆发的闹钟。
“对,”他点头,冲着我笑,“我叫原咖,我还有个妹妹叫原啡。”
天哪,你们的父母得是多爱喝原味咖啡啊。我不禁想。
我把惊讶憋回肉-体,故作淡定说:“名字起得不错,你爸妈名字起得挺有创意的。”
“我也这么觉得。哎,那你呢,你有兄弟姐妹吗?”他笑了笑,揉了揉眼睛在我面前毫不介意地打着哈欠问我。
“有,我有个弟弟,叫彡迪。”我并不喜欢提起这个弟弟,只不过眼下因为原咖问起,我对能与他交流有了点奇怪的兴奋。手里的还没被妥善安置的行李箱这时在我手上一刻不停歇地转动着,我也体谅它辛劳,但我这时手里总得有什么东西攥着,手不能歇下来。
或许此刻我在他眼里就是个蠢笨的角色,这么一想,我不自禁心情低落很多,找出钥匙拿在手里颠了两下去开门。
“呃,房东之前告诉过你吧,我是个画画的,画的画可能你会觉得有点阴郁,所以可能会让你……有点这样那样的困扰,你住在这里以后,最常见到的可能就是我的油画了。客厅的油画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撤回去的。还有,我虽然画油画,但是其实房子里不会有油漆味的,这一点不用担心。”
“嗯,没什么的。之前这些房东都告诉过我了,我都能接受的。我觉得你的画挺好的,挂在客厅观赏性很高,就继续挂着吧。”心脏呼吸急促急着辩驳,我故作沉稳余光顾及着他,三心二意着把房门打开,行李箱推了进去后深呼出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觉得来到这里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它并没有使我放松,我喜欢没有人的密闭空间。
里面基本的东西都有,只需要我在网上采购点别的回来稍微装饰一下就会是一个很不错的温馨卧室。床单被罩铺好后,我觉得脑子缺氧,喘了口气坐在床边打开手机网购。不知道为什么,稍微做点什么事情就会损耗我很大的力气。
一道修长的身影占据了我的余光,他很礼貌地曲着手指叩了三下门,即便门是开着的。
习惯促使我早已在大众社交里练就地炉火纯青的面部表演再次生效。即便早已经看见他,我还是肌肉记忆般故作意外地朝他看过去,同我“咚咚”撞击的心脏一起开展一场华丽又糜烂的演出,接着笑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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