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恋语

　　（1）
　　不知为何，人喜欢祈愿。
　　不管是身陷困境之中，或者只是平常地享用晚餐之前，人都会想要祈愿。
　　那份祈愿随着轻风飘荡，飞上天空，直到更高远的地方，要是被哪里的神明听到就好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实现，但是心中确实会因此而变得充盈，就好像是奇迹一般的力量。
　　我也有想要祈愿的事情，一个小小的愿望——
　　我想要变成鸟儿，那样就能够飞到更高的地方，然后再对着天空说出自己的愿望。要是离天空更近一点的话，祈愿是不是就更容易传达到了呢？
　　不知道啊。
　　而且，要是变成鸟儿的话，会不会就变不回来了呢？
　　如果人能够活到一百岁的话，普通的鸟儿能够活到几岁呢？二十年吗，还是三十年呢？
　　真是完全不明白。但是，如果我变成鸟儿的话，说不定还能活得更久一点才对。
　　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如果哪里都去不了的话，能够活多久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在脑海中胡乱地想着，然后睁开眼睛，外面立着的楼房可以很清楚地从窗口看到，今天也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周围空气的味道也没什么变化。
　　我的名字是日向葵，今天也在医院的床上好好地躺着，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这样的日子从头算起来有800多天，那也就差不多是三年之类的？
　　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呢。反正，昨天和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把身体支起来，有舒服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到脸上。如果这时候折一架纸飞机朝着窗口扔出去的话，它是会飞出窗外还是转个弯回到我手中呢？
　　现在还是大好的晨间时光，照在床单上的阳光一样会照到外面的地面上，已经有不少的大人和学生出发去买早餐，来来去去的一根根人影就好像织布机上的线那样交错叠加，不过，嗯，这些都没什么好看的。
　　趁着风还没有停下来，我握着手闭上眼睛，想要用时间好好地祈愿。
　　其实叫做什么并不重要，连要考虑什么也并不重要，仅仅是依靠在这期间度过的每一秒来为这段时间赋予意义。
　　“我想要……许下祈愿……”
　　念出来的时候，因为发声而产生吐息能被我的双手感觉到，我的声音就这样变成了空气，然后会被这阵风带走，飞上天空，还有更高的地方——
　　“嗯，请说吧，日向小姐想要实现的愿望。”
　　“我的……诶？”
　　听到了和我不一样的声音，就在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变得猛烈起来的风把白色的窗帘也吹扬起来——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我看到了，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孩子飘浮在我的面前。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身体，在背后阳光照射之下，她的身体仿佛被彩虹的颜色所包围。
　　就好像是，因为我的祈愿而降临于此的——“呃，神明大人？”
　　“不对不对，不是神明而是天使。”她飞快地摆了摆手，有点不安地指了指头顶上发着光的圆环，“这是光环，天使的光环。那个……如果会祈祷的话应该是信徒，那应该也知道天使是什么吧？”
　　“虽然不是信徒，但天使我还是知道的。”
　　看到我点了点头，天使小姐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重新把微笑挂回脸上。
　　“太好了，那就请继续说吧，我会帮日向小姐实现愿望的，什么都可以。”
　　“额……突然要我说的话，想不到有什么愿望……”
　　“啊，难道说是我突然搭话害得日向小姐忘记本来想说的话了……呜呜呜，我把事情搞砸了真是非常对不起……”
　　天使小姐用手遮掩着脸，翅膀也很失落地垂落下来。低着头的样子，有点担心她的光环会不会掉下来。
　　“那个，不是天使小姐的错，也不用这么失落啊……”
　　无论愿望的数量是一或者三或者无数，我都说不出来。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就算实现了也不一定会持续很久，我也不一定会因此而有所改变。于是，仔细想下去的话，这些“很多”又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什么都没有”，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我只是，为了祈愿而祈愿而已。虽然好像在祈愿着某种改变，可是具体又说不出来——啊，我知道，这种想法听起来好笨啊。
　　这边的天使小姐还在继续失落中。
　　“但是，如果不许愿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怎么办好呢。”
　　“我头一次听到不许愿还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说起来，为什么要让我许愿啊？”
　　“这个嘛，嗯，还是得告诉你才行。简单来说，这是一种测试。”
　　“测试？”
　　“是的，为了决定灵魂该被引导向哪边的测试。”
　　大概是为了好好向我说明，天使小姐把翅膀收起来，坐到我的床边。进入说明模式的她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可爱的笑容。
　　“好人应该上天堂，坏人应该下地狱，这是世间的常理。一般来说，是好是坏取决于那个人一生之中都做过什么，好事更多就会上天堂，坏事更多就要下地狱啦。”
　　“意外的很普通。”
　　“是呀，不过这样做也有一个问题。人的一生有长有短，如果有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不幸去世了，那不就没办法做出判断了吗？如果灵魂没有地方可去，那就糟糕了。”
　　“嗯……我就属于这种情况吗？”
　　“是的，所以需要日向小姐来许下一个愿望，根据愿望的内容以及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来对日向小姐的灵魂进行判断。要打个比方的话，就是有个学生因为发烧结果考试考到一半晕倒了，不让她补考一次很不公平吧？所以说，请你许愿就是类似这种性质的补考。”
　　我大概明白地点了点头，天使小姐好像不太放心地盯着我看。
　　“有什么要问的地方都可以说哦？”
　　“那个……我的寿命就要结束了吗？”
　　当然，一般来说都会问这个问题的吧。不过就算站在现在的角度回首自己的人生，今年是19岁，确实如天使小姐所说的，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其实这段时间很长，不过有好长的时间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了。
　　天使小姐大概也预想到了这个问题，带着难过的表情低声地回答。
　　“是的，虽然不能告诉你准确的时间，但是其实挺近的。”
　　……所以才能让我许愿啊。
　　“如果说不出愿望的话会怎么样？”
　　“灵魂如果得不到判断，去不了天堂也去不了地狱，当然只能徘徊在人间。可能会成为地缚灵或者其他的孤魂野鬼……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日向小姐变成了这样，我也会受到处罚的，所以请务必想一个愿望出来。”
　　唔，原来这还有连带责任的啊，当天使好辛苦。
　　“那，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吗？”
　　“是的，以天使之名向你起誓，无论是什么愿望都会在天使的保障之下实现，绝无丝毫的更改或扭曲。天使是不会说谎的。”
　　“听起来好安心啊。”
　　“嘿嘿，日向小姐可以完全相信我哦？毕竟是天使嘛。”
　　天使小姐自豪地笑了起来，这幅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在炫耀着自己职位的小孩子一样，特别可爱。说起来，天使小姐的年龄有多大呢？虽然看起来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但天使的计龄方式应该和人类不同吧。
　　“年龄吗？唔……天使是自然的产物，是万物的意志。伴随着某一种意志的诞生而诞生，所以，年龄其实并没有特别的意义，我也没办法准确地说出来。”
　　“听不懂诶……总之还是不问比较好吧。”
　　“嗯，现在还是日向小姐的愿望比较重要。不过不必心急，只要想到了的话随时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一直陪在日向小姐的身边的。”
　　绕了一圈，结果话题还是回到这里了。不过本来，天使小姐就是为此而来的嘛。
　　我闭上眼睛躺回床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就好像平时一样随意地思考。
　　“愿望啊……”
　　一般来说，把病治好什么的就好了吧。但那好像也不是我特别想实现的事情，就算变好了大概也不会为此而感到高兴。已经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好久，要回去的话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要克服，那样又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
　　还不如，就这样结束掉，也让关心我的人早一点整理好心情吧。
　　“啊对了，虽然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但也只会持续到原本的寿命时长。如果许愿治好身体的话，虽然马上就会恢复健康，但到了原本的死亡时间还是会结束一切的。对不起，差点漏下了重要的事。”
　　“这样啊，谢谢你。”
　　天使小姐很合时候地补充了条件，应该是希望我的愿望不会被浪费吧。
　　有持续范围的愿望，还有什么可以实现的呢？
　　我以前确实有想过，要是变成一只鸟儿，可以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行就好了，不过就许下这样的愿望好吗？而且，在那之后，应该还有什么愿望要说出来吧？
　　那时候想到了什么愿望呢？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像这样随意地思考的时候，好像时间都会流走得慢一些。如果平时的时间是把沙漏竖着放置的话，这种时候就好像是横着放沙漏一样，沙子只会因为堆积的高低差从一边滚到另一边。
　　就这样慢慢地，平静地度过时间。闭上眼睛的话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那么，是不是这样就会没有烦恼，也没有特别想要实现的事情了呢？
　　我自己一个人，保持着这样的想法，经过了多久了呢？
　　就算一个劲地提问，我也想不出来什么。
　　“嗯，想不到有什么愿望。”
　　“诶！？这样不行啦！日向小姐会变成孤魂野鬼，我也会受到处罚的哦！”
　　“你比较担心的是哪一边？”
　　“那个……额，两边都很担心。嗯，天使是不会说谎的。”
　　不加后面一句不是更可信一点吗。
　　“说起来，日向小姐，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一直闷在房间里的话，人会闷坏的——所以人的一生千万不可以当一个死宅。”
　　“那个，这里的护士偶尔会带我出去散步的。”
　　“咳咳，总之我的意思是，说不定出去走走的话，日向小姐就会想到愿望了？你看，这里要么是白色的墙，要么是白色的床，换成是我的话也想不出什么愿望啦。”
　　天使小姐竖着一根手指，好像很有经验地说着，然后又顺其自然地把目光转向了我。
　　“真的不想出去走走吗？这是天使的邀请哦？”
　　突然用这种语调说出来，我不禁笑了起来。
　　窗外的楼房，那一条条影子划过的距离就好像是分针走过的距离一样。
　　云朵遮住了一半的太阳，天气依然还很晴朗。
　　“偷偷出去的话，护士和医生们会吓一跳的哦。”
　　“没关系，天使的权能可以把一切都合理化。”
　　“衣服还穿着病号服呢。”
　　“交给我吧。”
　　天使小姐自信满满地打了个响指，我的衣服变成了深蓝色连衣裙，外面是粉色的外套。
　　“袜子要多长的？”
　　“额……过膝？”
　　“鞋子的款式呢？”
　　“……跑步鞋？”
　　基本没有搭配过衣服的我只能从保暖和实用角度来考虑了，虽然天气还没有冷到要考虑保暖问题，总之过膝袜是比较折中的考虑？
　　说起来，打个响指就能换衣服这种事还真是方便啊，那样出门前也没必要考虑穿什么好了。
　　把脚踩到地面上，从鞋底传来舒服的回弹力，感觉只要体力撑得住的话可以走很远。
　　天使小姐张开翅膀飞到门边，带着愉快的笑容向我伸出了右手，好像在摆着邀请的pose一样，天堂是不是也是这样迎接将要到来的灵魂呢？
　　不过，在我面前的并非通向天堂之门，仅仅是去往外面的世界而已。我握着天使小姐的手，带着比我的手心稍微暖和一点的温度，就这样跨出了医院与病房的门。
　　我在这里度过了好久的时光，不过现在要稍微离开一小会，就好像是鸟儿要告别漆黑的笼子那样，就简单地说一句「再见」吧。
　　再见，然后迎接着我的是——
　　“啊……太阳好大。”
　　正对着眼睛照过来，刚才遮着太阳的云层已经飘走了吗？现在应该是九月份来着？
　　虽然没有扇动翅膀，但是依然飘浮在我身边的天使小姐好像并不在意太阳，天使大概不需要防晒霜吧。当我想要看向她的时候，她头顶的光环恰巧把太阳光反射到我的眼睛里。
　　要是那个光环也能够吸收一点太阳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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